16岁的夏天,遇见了他。
很久很久以来,都有想过,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被樱木的刀子划到,如果我没有因为太过生气而跑到海边去,退一万步讲,如果我没有看见他,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还记得那是个风很大的晚上,阴沉沉的,就象我的心情。从来没有看到过樱木发那么厉害的疯。他一向都是那么随性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原本以为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他向晴子告白了,今天,但被晴子很干脆的三振出局——这原本就是在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没错,晴子对他很好,但明显的,流川枫摆在眼前呢;即使没有流川枫在,晴子也是不会喜欢上他的。只不过他一直放不下这个心结而已。
他被甩了以后又开始大发脾气,象台风过境一样。手里还攒着我午休时闲着无聊拿着玩的水果刀。大楠高宫那几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早溜了,就剩我一个呆在火山口。没关系,那一向是我的工作。没想到那小子早疯了,拿着刀就挥起来,如果不是我闪的快,怕不止是手被划了N道口子那么简单了。
不甩他了,脾气拧的紧。还不如把他丢到太平洋去清醒清醒。
原先是沿着街边走的,走着走着突然改变了主意,故意歪到了那条临海的小路。在回家以前,我自己需要清醒一下。
海边的风很大,吹的人不仅是头脑清醒那么简单,不到3分钟后,我就觉得全身冰冷。老天,现在可是夏天。
隐隐约约的,有人靠过来,没回头就是一拳,我现在心情可不好。还在想这一拳是不是太重的时候,手却莫名其妙的打空了。惊讶的回过头,看到一个高个子倒在地上,还顺便接收到一阵乱七八糟的“电波”,啊,不对,是某人好奇的眼神。
——拜托,没有打着你吧。
瞪着他,死命的瞪。他却很无辜的笑着,眼神顺着他的手看到了一个水桶和鱼竿。??是来钓鱼的?这种天气?
——是没打着我,但我躲的很辛苦啊。
从地上爬起来的姿势很难看,我捂着嘴偷偷的笑。待他站直了才觉得,哇,这个人好高,好象比樱木还要高;然后,这个人好象见过吧。
他左手提起掉在地上的桶,一边笑着说。
——水户洋平吧,我是,仙道彰。
夏天也许会让人头脑发热,反正后来事情发展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即使说我们之间有什么,有过什么交集,但在我看来,却已经到头了吧。没想着,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到湘北来——更确切的说,是湘北篮球队去,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目标”是流川枫的时候,他却跌破所有人眼镜的走到我面前。
——出去走走?
没有意外的收到一堆惊讶的掉下来的眼镜碎片,到是很大方的点了头——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他实在是个兴趣少的可怜的家伙,这是在我们出去了N次后得到的结论。所有的目的地都只有一个而已,海边。而且每次都不会忘记带上他的那根长得有些过分——和他的头发一样嚣张——的鱼竿。
他喜欢在钓鱼的时候吹口哨,不知道这是怎么养成的,反正我不讨厌。他个头高有一个对于我来讲很大的好处,就是当太阳晒的最猛的时候可以躲在他的影子底下,乘凉。
背靠着背的感觉其实很好,他的肩很宽,肌肉也不象看上去那么纠结,恰到好处的。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在我看来,而且是完美的过了分的。
只能算是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原以为就是这样了,我的生活一向是如此,平淡的惊不起丝毫的波澜,根本无法与樱木那小子相提并论。
那一天凌晨,正睡的朦朦胧胧之际,突然有电话,吵得实在没办法了,拿起手边的闹钟看了看,才1点多,边庆幸着有先见之明的搬出来住,边用右手勾住了无绳电话。
——喂?
打定主意无论是什么事都不理,烦,扰人清梦的家伙,如果是流川枫的话,怕不是早就把电话砸了吧。
——洋平?是我,仙道,我现在在你家楼底下!
!这个家伙,发神经么?快速的下了床,赤着脚就跑到了露台上,没有“失望”的看到那个招摇的刺猬头在楼下站着。
——干什么?那么晚了!
——NO,NO。现在应该说早安了哟!
电话里传来的是他戏诌的声音,不过在我还没有睡醒的时候确实是没有什么精力与他胡搅蛮缠下去的,哦,我可爱的床……
——有什么事情么?没有的话我要睡觉了……
——等一下!
他的声音很急促,我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声音。
——恩?
——能下楼来么?
——啊?
——想见你。
……
他说他想见我。
……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说不清楚心中翻腾着的究竟是惊讶还是欣慰,又或者说,欣喜?
喜欢上他是件很容易的事,他对所有人微笑,所有人温柔,他确是个只会答复别人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我甚至以为他是个不会主动的人。
错了呀,完完全全的错了呢。手中的电话“嘟”一下没了声响,一惊之下往外瞧去,却看着他正对着我笑。
日期,正指着7月的最后一天。
8月的阳光刺目而耀眼,一如我们两个之间突飞猛进的关系。
樱木他们自是很难理解我和他的关系,甚至樱木还叫嚣过“啊~~~原来洋平竟然只喜欢男人”这样的话,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是我的好朋友。
我忘了,只有朋友才能长久。
更多的时候,我们在一起都不会交谈。他确不象外表看上去那样健谈,而我也是个少事少欲的人,平平淡淡的东西才能保持着平稳。
他不来过问我的事,我自也是不会去触摸些不属于我所能理解范畴中的他的生活。我们之间没有值得相互羁绊的东西。那句话在那天晚上以后他也再没有说过,态度平和到要不是因为那天被拖去海边后发了烧而住了院,恐怕我会以为我在做梦。
又或许,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又或许,他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一个游戏。
希望如此。
如果一颗石子是直直的落入水中,那势必会溅起一朵水花,再好一点,涟漪会大一些,但所影响到的,只是一条直线上的水而已;但如果是平铺直叙的滑过水面,却是能够触及到更宽更广的面。
问题在于,谁是石子,谁是水?
时间不受控制的从手指缝里悄悄溜走,溜的很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就象是阳光在地面上除了影子外留不下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一样。
太阳自是存在着的,但总是会有乌云——即使没有乌云,也总是会有下山的时候。即使它会再升起来。
但总是会落下去的。
看见他的PUB里出现本就是件够奇怪的事了——在我看来象他这样的好学生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喧闹嘈杂的地方的——而且我也曾经劝过他来,但他却拒绝了,我也没有勉强。
更奇怪的是看见他和年轻女孩一起跳舞,很疯狂的舞蹈,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看见过的。一刹那,至少在看见他的一瞬,我倒是象年老者一样有了些感想的。却是毫无关系樱木似乎想说些什么,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袖子也被悄悄的卷到了手肘。暗暗的皱了皱眉,罢了罢了。轻拍了下樱木的肩,微笑着摇着头,站在吧台里调着酒。
原本就是没到打工的年龄,如果再闹出些什么事来,可就不是怎么有趣的了。
在那个时候,却是不知道是希望他瞧着自己,还是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发现我。
飘飘落落纷纷洒洒着,渗透过云层的雨滴被风吹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却象是永远走不到头却又永远不会准的时钟,扔掉的话颇显可惜,留在身边却已经破烂不堪——确是奇怪着啊,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月,只是短短的半个多夏天而已,怎会这样又那样?
踢开脚上的鞋,匆匆忙忙的冲进厨房拿出冰冻着的啤酒,很庆幸着自己的先见,怕要不是知道家里有着足以维持体温平衡的东西,早就被恶毒的太阳抽去所有精力倒到半路上被晒成人干了吧。左手按着空调的遥控器,右手顺便按下了电话的答录机——通常那上面是什么声音也没有的,樱木他们都是不喜欢用电话的,仙道更是在那一次后,再没有打过电话来。
别的,就没有什么朋友了。
磁带沙沙的转动着,仰着头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正想着恐怕是什么也没有想去洗澡的时候,却从摩挲着的磁带条上跳出了他的声音。
——洋平吗?是我,仙道。我现在在机场,6点的班机,直飞美国。
——你很忙吧,所以事先没有通知你,如果回来的时候还赶的急的话,就来送送我吧?OK?
——那就这样,BYE
时钟很卖力的走着,时针尽责的指着4点18分,急匆匆的冲进盥洗室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同时,心里在迅速的计算着时间——从家里出发到机场大约是45分钟,如果不堵车的话,30分钟就足够了,然后……
然后……
见了面又能说什么?笑着互道声“你好啊,再见了”?
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可笑的问题,抑制不住的笑意翻涌上来,胃里的食物全都化作了空气,漂浮着。拳头直直的砸在雪白的瓷砖墙上,看着血丝从手指缝里缓缓留下,却停止不了这近乎自虐的行动。
那太阳,确是落下去了。
而且,再也升不起来了。
太阳在海天交接的那边浅薄下去,看着黑暗一点一点从暮色边缘升起。坐在湿沙地上,看着涨潮时的汹涌,又有谁能想到退潮时的颓丧?
大海是一首浑浊的歌,曲曲折折的睡眠上漂浮着成串的泡沫。一个音符打碎了,无韵的旋律嘈嘈切切许多年。海面下曾经有过大鱼,但老了,游不动了,就被小鱼吃了。太阳落了,又升起来,月亮落了,又升起来。
海水细细的漫过来,漫过脚背。细浪爬上滩在银沙里摇曳,退去了,留下波波弯弯的印记,有线谱的曲形,有柔美的沙迹,联想开来,却象是美人的蛇腰。
记得两人曾经有坐在沙滩上一整晚,就为了看日出的事。那个时候确实是快乐的,没有动过一点点手脚的快乐,没有化学的添加剂,很单纯的快乐。是那种再到后来无论怎么都找不到了的快乐。
时间,确实能够带走很多东西。
16岁的夏天只有一次,但这一次,却也足够让我想到什么,思考什么。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想明白,我在这个夏天,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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