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在那一年知道有一種感覺叫喜歡。
所以他那天放學的時候拉住了他肩膀,當那個人轉過身來的時候,那雙黑亮的眼睛忽然讓流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低下頭去,看見兩雙已經顯得老舊的籃球鞋。
秋天的風掠起了他的劉海,他聽見那人和風一樣令人舒服的聲音:“流川你要做什麽?”還是一
貫的的低沈,隱含著笑意。
流川握了握自己的手,忽然擡起頭來:“三井,我喜歡你。”
那人似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小步,垂下眼睛想了想,牽出一個笑,伸出中指彈了彈流川的眉心:“小子,你今天晚上回家好好地睡一覺,明天想清楚了再來和我說。”
流川被他的力道帶的輕輕後仰,擡眼看,風清雲淡。
於是他老老實實的回家,還早早的上了床,就爲了他的那句話。但是那天晚上流川第一次失眠,也不知爲了什麽,心裏總是跌跌蕩蕩的,有什麽東西非要跑出來。他又懂得一種感覺,渴求。
他在深夜11點,翻出籃球社的通訊錄,推著自行車出了門。沒有和往常一樣帶隨身聽,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的伴了一路。
看見那獨門獨戶的兩層日式建築,直覺的就認爲二樓最左邊那間還亮著燈的房間就是他的,也沒
多想,撿起一塊小石頭,拿捏好力道扔了過去。
咯的一聲,他看見石頭崩跳著從二樓落下來,然後窗就開了。
三井見是他,一下子竟愣住了,流川看他那樣子,忍不住就想出聲喚他回神,才剛張開口,那廂三井擺了擺手,反手握住窗簷,探出身子,站到屋頂上,再從屋頂上順著排水管下來,熟門熟路。
流川看著眼前的人,因爲在家裏,穿著件寬大的棉布格子襯衫,赤著腳,就這麽站在月光裏。起風,一頭藍黑的頭髮映著月色,溜溜的。
三井左看右看,也沒發現什麽意外,忍不住疑惑的看向流川。流川一雙眼睛看定他,認真的就像籃球場上:“不用等到明天,我現在就說,我……”,話沒處完就被三井的手堵在嘴裏,三井左手捂著他的嘴,右手爬上頭髮,隨意的抓抓。
“我知道了,你不要說了。”三井低下頭,流川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很晚了,你先回去。”
流川覺得自己剛才的勇氣全部都沒有了,臉上熱熱的,一直燒到眼睛裏去,泛起一層水。“你先上去,我再走。”
三井看向左邊,咬咬唇,皺著眉頭想了想,終於忍不住笑,帶著三分縱容,三分的無可奈何,點了點頭。
流川就這麽看著他輕巧的翻上去,站在窗邊對自己揮手,窗簾拉上了,燈也熄了。又怔怔的看了很久,才慢慢地推著車子回去。
那一夜,流川在回家的路上看見很多顆流星,似乎滿天的星子都要落下了,很美。
從那以後,流川就和三井在一塊了,流川沒有認識到三井似乎並沒有給自己確切的答復,他只知道,三井是流川的,如此而已。
他們除了練球,並沒有多長時間在一起,但是他流川楓除了籃球,又有什麽?只是每天流川堅持每天送三井回家,他喜歡上三井站在自己自行車後的感覺。三井的體溫透過扶著他肩的手傳過來,如此的接近。
他還是習慣每天帶著耳機,只是聲音調小了,三井坐他的車的時候喜歡說話,天南地北什麽都聊,流川只是聽,很少答話,他喜歡他的聲音。
那天三井問他在聽什麽?他取下一個耳塞往後遞過去,三井湊近結過,耳塞裏傳來宣揚的合唱:
I can fly ……fly……
兩個男孩分享著一幅耳機,因爲線短,所以挨得很近,黑髮和藍發在空中糾纏著——飛。
流川在球場上經常感覺到三井探究的眼光,可是一旦他迎上去,只得回一個淺淺的笑,三井的疑惑,他從來不知道。
但是三井在球場上顯得越來越累,他確是知道的,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比他更關心他?他看著他流汗,看著他大口的喘息,也看見了他始終如一的堅定目光。流川相信,他們可以一直這麽走下去。
那天練習結束,人都散了,他和三井照例留在最後。流川在更衣室換好衣服,卻等不來三井,又尋到球場上去。
三井背倚在牆坐在地上,雙手抱著左膝,頭就伏在上面,除了三井微微顫抖的肩,流川什麽也看不見。
他走過去蹲下,遲疑的用手搭上他的肩,如果他在哭,嘴拙如流川,又該如何安慰。
三井感應到他來,擡起頭,那臉上除了汗水再無其他,一雙眼睛在暗處更是亮。是啊,三井壽,又怎肯在人前哭泣。
流川又看見自己熟悉的那抹笑,沒想到被安慰的是自己,自嘲以後,就是心疼。
又過了幾個月,三井告訴流川說決定不再打籃球了,一門心思的去升學。即使對他說著這樣無情的話,那個人臉上也是有著笑的,流川一下子變得很生氣,如果不是籃球隊的那些傢夥攔著,他和三井一定會打上一架。氣他?還是氣自己?流川楓除了籃球,終究什麽也抓不住。
後來他們有一場友誼賽,三井換好球衣對隊友們說,這是他參加的最後一場看球賽了,氣氛一下子變得沈悶,三井舉起右拳,和以前一樣大叫了一聲,上吧,一樣的精神、自信。
大家一個個和他擊掌,到球場上去,只有流川,坐在椅子上,鞋帶拆了又系,系了又拆。三井過去,揉亂了他的黑髮,“走啦,該上場了。”
流川只覺的心都要掉下去了,忍不住用手抱住他,再過一會兒,三井的手撫上他的背,這樣的擁抱,對他們來說,還是第一次。
最後還是三井把流川推出去的,臨出門前,他拍拍流川的肩膀,“少年耶,安啦!”然後就搶先出門去,流川在後面看見,球場的聚光燈下,那個周身發著光的三井,和永遠的14號。
再後來,三井交了退部屆,流川再沒有機會送他回家。
時間一天天的過,他看著三井考試,畢業,離開神奈川。
流川後來一直問自己,他和三井之間的那一段,究竟算不算,沒有答案。只是流川楓在那一年知道了喜歡,懂得了渴求,但是卻沒有學會守護。又怎麽能怪他呢,正如三井所說,少年郎。
少年郎,坦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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