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ven Fever

 

 

 

 

“你確定要進入暗部?”
清脆問句聽上去頗惋惜,非常不是時候。黑髮少年不耐的安撫體內暴躁分子,一點頭。
“這對木葉的確有莫大幫助,但希望你考慮清楚。”
長長一陣沉默,宇智波佐助望向桌上亮晃晃的月彎型匕首,差點冷笑出聲。
他很憤怒,也很鎮定,像條赤色水流不自在地匍伏前進。他突然記憶起正常成人都不該擁有的記憶,蜷縮在胎盤內的溫熱包覆感。側睡,雙腿屈於前胸,手臂安穩的裹住頭部。可惜他的薄膜還未成熟完全便被打破,佐助兇猛拽直身體,脊椎立刻炸成一塊塊尖石。
他拼命逼自己長大,逼到懸崖峭壁,頸子後嶙峋突起的骨頭疼痛著。
“我明白了,拿走它吧。以你的姓氏換取你今後唯一的表情。”
「是,」
定定伸手擦去鼻管裡淌下的鮮血。五指覆蓋在面具之上,如一個蜘蛛網,濕濕黏黏。
“你將失去個人存在,更失去過去。”
「是。」
自戒,自律,他最近真是聽了不少。這些他媽的算哪門子口號?好比禁止去愛人卻硬性規定我得豁出性命守護某人。木葉可曾垂憐於我?也許,我承認,但為何毀壞欲還是像種腐敗的基因日漸暴露。
我把父親看的牢牢的,把兄長看的牢牢的,結果握得越緊的東西就越先破滅。
教堂大門疲倦的宣告歇業,管你懺悔哭訴一律明天再來過。街燈讓緩行步伐伸縮迭盪,人影拉開窗戶閃入。
彩繪玻璃安靜倒映於他面龐。祭壇後灰白座席似一列列骨牌士兵,氣壓很低,載滿罪惡與寬恕,詠讚和祈求。
男人大步踏出,突破這鄉愿氣氛像輕鬆敲碎鏡子,濃密的黑髮濡濕,眉宇舒展。只有真實影像方具價值,他收斂起環顧的目光倒頭就睡。沒一會兒,最角落鐵窗格悄悄張開嘴,又悄悄閉上。
愈靠近危險四溢的殺機愈迷人,入侵者熱衷於尋找危機,然而危機只是睡著。他無聲接近,展露一手踏雪無痕的功夫。偏偏在接觸獵物棲身木椅的當口突然遭到猛烈反撲,喉嚨被握住,右手的攻擊硬生生截斷,逆向折往身後去。急速交鋒後顧不得平衡,頓時連累前後排座椅一並翻覆。
苦無脫手叮一下打在象牙祭壇上,雕像仍舊低著頭,表情憂愁。醒來的野獸絲毫不被碰撞傾倒聲困擾,膝蓋分別橫跨這具軀體兩側。
「你來的可真遲啊,精英份子。」

微光下旗木吐了口氣,左眼緊閉著,石膏般的唇顯得慘白,「開開玩笑罷了,阿斯瑪,下去吧,你重的很。」
「我不喜歡這樣見面,雖然偷情的快感很有意思。」
「那不正是你這無所是事的人需要的?我說下去。」
他也真乖乖從他身上翻開,順手拉他坐起來。
「我常常覺得是我帶壞你哪,可惜了好生一位青年才俊。」他起身後毫不客氣撥開對方的手,流露出天真爛漫的無歉意,那麼貼近無防,彷彿對方整個人是他用泥、水與柳條塑造出來的,燒上釉火燙燙擱到溪邊。同一對眼神阿斯瑪只在四代看情人時見過,他欣喜的同時就很恨。
四代的遺產當是九尾和村落,但真正繼承他的卻是這個男人。
「我們非得維持現在在木葉的樣子不可嗎?」燙著手指前他放棄了香菸的熱情,拋向一邊去。
「以現況來說,沒錯。」
「你倒好,小鬼們很跟你親近。」
「既然是小鬼們又能發生什麼事?」
「任何規則在你身上都沒有約束力。」
卡卡西笑不可抑,「總算沒浪費這大半跟你相處的時間!」
「這句話的翻譯是『的確沒人能約束我,你也不例外』嗎?」他的手擱上另一方腰際至臀部的曲線。
「什麼,喔,」卡卡西跪於他雙腿間,抽直上半身將手指伸進他的短髮,開始吻他,「閒聊太久了,朋友。」

人們清醒時總是比較不好商量。如此的吻當然很少是溫情的,卡卡西往往連眉間都釋放能量。這次他看清了他睫毛拍在臉上的印子,如兩個小小的樽,似乎一個用力名貴酒露就要從眼中往樽裡滾。
「不讓你發點脾氣很沒意思,還不如那傢伙侵犯你時你會抵抗或哭叫。」
「見你的鬼去…」他含糊的咕噥。
「也是,從遠處看來那體貼的迎合並不容易讓人聯想到抵抗或哭叫呢。」
滾熱肌膚跟飽含水分的冰涼空氣紮實互相吸引,他抱起他,勒住他背脊。他像流沙纏繞自己頸部,間歇的抽氣聲聽來彷彿哭得很厲害,但他面頰上只有薄露是濕的。
缺角的心靈還稱不上受苦受難,講不出口的,化成蝴蝶再會不遲。
卡卡西的反應忽然變得激烈,他猛然向後仰起,髮如綾羅拋成弧線,最後發出一個濕潤的聲響燙貼於後頸。阿斯瑪想起了年幼時在瀑布旁聽水濺石壁的聲音。清脆,卻強勁,寧願粉身碎骨不願依禮相待。
「啊、說!繼續說──用更卑劣的字眼!阿斯瑪…」

當天晚上,佐助第一次在慰靈碑前撲了個空。
星已寂,麥田遠離了豐熟的季節,光淨一片。月亮開在枝頭上。
多動聽又言不及義的稱號,他將手指壓於碑的面容。
慰靈呢!
其實死心怎可能不息,空餘這些名字只會用粗劣的手法在弔慰者心頭鑿切,每看一眼,刀痕便更深。無機石塊到底是誰的慰藉呢?從往生者那得不到回應,倖存者身上又收不到效果。
卡卡西的影子曾經像一個深深的水潭映於其上,他見過的。但今夜也不見影子。莫非旗木從頭到尾都清楚這裡壓根不會有什麼「他的靈魂」。


天將燃未燃。
卡卡西稍稍探望黑漆漆的窗外,又撒賴的躺回去,然後和著衣服堆打圈滾,包好自己。
強橫重疊脆弱孤立重疊依賴,所有矛盾組合在他的身上都變得妙不可言。身旁男人扒了扒亂髮,像吞鴉片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
「告訴你。」
「?」連發聲也懶,只用鼻子輕輕哼。
「我應該已經想清楚了,應該最初便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的聲音從沒如此粗糙過,耳朵險些能給它磨出血。
「卡卡西,接下來你能傷害別人,把那人柔軟的部分挖出來,據為己有嗎?」
「聽不懂。」他坐直,又習慣性屈起一條腿給手肘枕著。
「因為你能受傷的部分,都已經被剝奪個精光了。」猿飛緩慢的呼出長長煙霧帶。
「你還滿擅長把人惹毛的。」
「不好意思,職業病。冷靜的敵人難對付。」
他又深深吸進一口尼古丁。其實他真正要告訴他的,是他很害怕。
活在死亡邊緣的忍者可以畏懼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緒嗎?卡卡西生活的太「確實」,他不哭,便笑,跌倒,就爬起來,受了傷,就自行醫好,很有邏輯性,很夠拿來當榜樣,但現實裡沒有哪個步驟合該這般順利。

他想拉他的手,卻好像掐了個空,骨肉立時化成千百隻蝙蝠篷地衝散,羶腥的,每隻都帶著點兒缺陷。
我到底缺了什麼,你到底缺了什麼?素真打落牙和血吞修練成人為了尋找什麼,拿來填充身體,好飽飽的回她冬眠的巢。
「這是怎麼回事,卡卡西...」他頹然垂下頭。
「有睡意便睡一會兒吧。」上忍後傾,枕著玻璃,他半邊的輪廓如底片影像泛光,「反正我們無處可去,很多事情總是沒有入口,沒有出口,沒有躲避的地方。」
天終於亮了,遠遠懸著,宛若一幅想像。


空氣像精煉過的純氧燃燒著細胞,每抽一口腦袋便尖叫一次。
猿飛阿斯瑪用力罵了句粗話。
剛剛的撞擊簡直能開腸剖肚,可卻不怎麼疼,反正全身上下橫著豎著都是疼。猿飛抹了幾把流進眼眶的血,大聲呼喚同伴名字。
不會有回應的,用膝蓋想也知道,全場屹立不倒的就剩下他一個。
「混蛋,虧我為你擋那麼多招你竟然好意思躺著休息。」他暗嘆。「鎮定點,終於是一對一了,阿斯瑪,就要結束了。」
不可理諭,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去想旗木卡卡西的臉。
可是幾乎無以招架的攻擊速度下他忽然升起怪異的信念,彷彿在落葉的風暴中他還握著武器,還能清醒地想起卡卡西的五官,便沒有任何事能擊垮他。
我不會死,不會是現在,更不會在這裡。
他再次架起雙刀。
“我明白了,拿走它吧。以你的姓氏換取你今後唯一的表情。”
林蔭暗處之人無聲蹲踞,靜靜咀嚼數日前一席話,修長的手腳微微暴跳著,不為那場戰鬥,而為戰場裡的某個角色本身。
很好。埋伏者按緊面具。我本不需要表情,感謝它代替我的臉提供最簡單的人際溝通。這一刻,我根本不想救人。直到血肉橫飛的解決敵方忍者,擦掉手上濃稠熱流後他才又懊惱的低咒:我不該救這非死不可的男人!
阿斯瑪沿著樹幹跌坐地面。血仍淌得他睜不開眼,隨著劇烈喘氣一次次抽乾力氣。
「你為什麼幫我?」他努力開口。
聽起來像是明知故問,對方明明穿著木葉暗部制服,臂上紋有火痕。他看上去很單薄,卻也強壯,高挑但顯得青澀。那燃燒的圖騰很新,因年輕而張牙舞爪。
「不想回答嗎?你到最後一秒才露出救我的意圖,我看你也不知道答案吧。」猿飛抬頭,逆光打量來人。紅黑雙色的臉譜倒映於模糊視線裡,猛然一動,混合不可思議的怒氣與奇異的慶幸。
沒有人作聲。男子嗖地隱身回老地方,林間步伐正飛快接近,後援到了。
「阿斯瑪!」
周身劇痛都抓回神經的同時夕日紅拉住他的手,試圖攙扶起他。上忍搭穩她肩頭,從背心口袋抽出煙。
「多謝了,小朋友,」他笑道,「我猜你果然忘了你說過的,卡卡西不是被平凡的生出來…」
『卡卡西不是被平凡的生出來,他從很遠的地方走來,那兒只有星星跟清澈冰水,哥哥,他住在輝夜姬的宮殿裡。』
伊太刀戳了下男孩額頭,『住那幹嘛?天天織毛衣嗎?要使用武器得先拋棄綺麗的幻想。』
「你說什麼呀阿斯瑪,還能走嗎?」紅為他擦拭滿臉血跡。
「嗯,我沒問題。」

目送一群人退去,少年拿下面罩,七分成熟的臉龐難得出現扭曲的表情。
「這傢伙早認出我了,混帳…」

他確實認為整個忍者制度都發了瘋。他們天天豪賭,誰有勝利女神相隨誰就有命出下一次任務。爬上巔峰得忍耐多少屍臭?到最後殺人容易,殺時間倒很難,一旦無風無浪起來,腦子就溶化。
為你我對猿飛憤起殺機,為你,我又得詛咒著祈禱著他安然歸返,我繞著他而轉,他繞著你而轉,卡卡西,你便是我們的核心。然而亞里斯多德的地球為宇宙中心說象徵了人類與生俱來的自大,兩千年後,我憂怵某天發現自己連作為衛星的自大也一文不值。因我們所圍繞的假想恆星或許根本隨著別人轉動。

卡卡西,卡卡西,你當初壓在我枕頭下的草編小蝦早已隨哥哥一把大火乾枯。我看著屋樑坍塌,體內的血似乎也趨近燒乾,卻那麼燒啊燒地到現在。
由始至終就只有你是我胸口活艷艷一抹硃砂,怎麼掩蓋也刺眼。


覺得這章寫太多了,太多了…受不了,我好想要快樂的情節!當初計畫寫阿卡小倆口實際卻不停被旁生枝節…我只能說阿斯瑪真是很龜速,我在心裡都著急的喊動作快啊男主角地位就是靠這一壘鞏固的…

旗木卡卡西一醒來就渾身不對勁。他是不相信天底下有什麼「不祥預感」的那類人士,但偏偏身體像方從蛹裡孵化出來般,膽呀胃呀的位置都只是一團絞肉,自己翻動幾下便嘟嚷幾聲。他想像伊魯卡說他以前住的地方,樓上媽媽揍小孩踩得滿地碰轟碰轟,現在很可以體會那種處境,他腦子裡每層地板都在打架。
輕輕一個噴嚏,卡卡西試圖移動身子,卻從沙發上滴溜溜滾進地板懷裡。他順勢多轉了半圈以免受傷,然後繼續躺在破曉前冰涼的木質地面。
「公主說的好聽,薄薄一層軟布也叫沙發叻,睡得我全身痠痛。」

所有徵兆都告訴他事情不妙。
上忍休息室有種淒淒冷冷的味道,旗木將重心一點一滴集中到右側,翻煎餅也似再翻了半圈,用雙掌及膝蓋支撐起自己,眼睛終於在朦朧灰色裡找到地方對焦──放茶葉的四層櫃。
「我需要玉露和熱水…」攀附著拉開最上層櫃子,卻莫名其妙一陣天昏地暗,血液由頭頂沖刷而下隨地板木紋流走。他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棵枯樹,腳跟地面連接著,其他部分全開散在虛無裡漂漂蕩蕩。
青年猛地向後踉蹌,後腰狠狠撞在桌子邊緣。

怎麼這兩日三餐定時不喝酒不吸二手菸的反而病了?
最後一個留在他腦中的記憶似乎是昨晚五代同櫻大談生命程序與婚姻時自己的悶哼:跟我綁在一起只會讓那人很快變成泡泡消失,剪聲音剪頭髮也換不回來。
男人不是容易相信「對的人」這一套的。他們的憧憬不在手牽手漫步夕陽下,不認為取來公主指定的金枝玉葉便能共赴一翻巫山雲雨,這些理論當然由女人操控,定時沙盤演練一回,跟男人灌輸女子「無才便是德」有同等作用。
價值觀壓迫果真無所不在。
扭開水龍頭,他將前臂交疊撐在淋浴間牆上,額頭抵著手背。很久沒發生這麼糟糕的情況了,他根本不記得上一次虛脫到連脫衣服也閒麻煩是什麼時候。
冰水由蓮蓬衝下來像在腦門上開一個洞。
思路越來越清晰,身體卻越來越重,千千萬萬根小爪子隨著吸滿水分的布料把他往下拖,手腳漸漸不支…
一隻手臂橫越過他的肩膀輕輕將水龍頭轉向火紅那一方。
卡卡西仍盯著地面,等淹沒而來的影子把自己的層層掩蓋。

「這麼沖冷水會著涼的。」他說。甚至沒有碰到那幾撮輕佻、活潑而不肯服貼的銀髮。

水溫回熱,最先解凍了指尖。
「昨晚睡得好嗎?」又問。成為唰啦啦水聲中柔韌沉香的部分。
旗木活絡僵硬的肘關節,在小空間內轉身背貼著牆堵。蒸氣冒了上來溶化視野。
「睡著像醒著,哪好。」他模糊扯住阿斯瑪胸前衣服拉近他,「抱我。」
「君命不敢違。」他笑。換他將雙臂抵靠住牆面,猶如把卡卡西放往河床雙雙著躺進溪裡。溫暖水流不間斷延兩人面龐滑落,填起唇間齒舌間,前後抵達青年頸側,一下子也分不清是哪一項流動的東西在親吻他。

卡卡西完全鎮靜下來,惡劣的不平衡感消失。
他找不到那塊五彩石來補他的天,但有個人單手撐起它,說:我來。

「喲,伊魯卡老師,這樣早來學校?」
「早安。」他折起剛脫下的外衣,「剛慢跑完,懶得回家了想直接在這沖澡。」
「怎麼不去?沒熱水?」
「不,夠熱了,」他笑出聲,「所以晚些進去。」
不知火露出“你跑昏頭啦”的表情。「隨你高興吧。」
「對了對了,」伊魯卡關上鐵櫃,眨眨眼,「順便跟你說一個秘密哦,玄間上忍──」
辰時鐘響。
最後神清氣爽的青年一面擦頭髮一面詫異的皺眉,「你全身繃帶是怎麼搞的?你有那麼弱嗎?」
阿斯瑪拆掉溼透的紗布,再次覺悟自己會折壽通常不是工作過勞的關係。
「你就沒有溫柔的話好講嗎!」他大吼。


他們在一起過了六天的生活,這六天他了解他的程度比過去半輩子都要深。
當然前半輩子兩人見面的時機總是勞動多對話少。
阿斯瑪驚訝於卡卡西難得的安定性,更覺得新鮮。比如今早他一醒來面對的竟然是張睡臉。
那面容非純潔非靡艷,不像天使也不像惡魔,就只是張從未出現過的睡臉。三十而立的男人感動地淚灑日記。
過去就算他們同床共枕,卡卡西也總捱到他先露出倦容才安好面罩背過身去休息。猿飛一開始很受傷,後來便培育出快速入睡的異能。他不能讓卡卡西整夜杏眼圓睜想心事。
「早。」太過聚焦的視線終於把旗木攪醒,阿斯瑪清清嗓子道早安。卡卡西像老家眷養的垂耳兔一樣啾的打了個噴嚏,抽抽鼻子。
「你聲音好沙啞。」他又闔眼,「都給菸草燒的…」
「尼古丁降低性慾,親愛的,我在保護你的安全。」
猿飛從床頭摸過打火機,連打了兩下,又同嘴上未燃的香煙一起扔回去。對方抽得輕,自己習慣的牌子多半會嗆著他。
青年揉眼睛的動作忽然嚇了他一跳,他真怕他把傷痕揉疼了。
其實舊傷痕,疼也合該疼在別處。

「睡得好嗎?」猿飛將旗木的手拿開。他經常擔任發問的角色,其中特別偏愛這句。卡卡西不慣進入沉睡,他的轉醒跟恢復身體機能都在瞬間完成。上忍一向被培訓為雙目一睜五指間力量就要奪命,而面前這青年又恰恰萬中選一,機動性強,排他性強,迅捷,狠辣。
縱使猿飛發現他於睡眠期間發生間歇性呼吸困難。
第一次他搖醒他,結果脖子兩側留下血痕,他確信要是旗木沒在驚覺不對的關頭偏了手,苦無下斷的便是頸動脈。
「好。」
但今天,他竟然說「好」,因睡意而微醺的臉柔和,不像平常發作過後隱隱泛青。他的唇薄而端正,有時看來世故無情,有時又像孩子扁嘴說「不,不依」。
「阿斯瑪,」
「嗯?」猿飛停下親吻。
「我想吃玉子燒。」
男人沉默幾秒,翻開了棉被下床,「味噌豆腐呢」,他問,一面披上睡袍。旗木搖搖頭。
他認份的往廚房去,然後看卡卡西咬著牙刷從浴室二度探出頭來說,「茶,廚師先生,我要茶─」
好吧、好吧。猿飛拿起煎蛋器。我也不討厭這種服侍孕婦的感覺。

說實在的,他見到卡卡西捧著茶杯坐在窗檻上,還真有時光倒流的錯亂。走近,銀髮男子卻奸詐地由窗台緩緩滑溜下,讓他不得不左手扶著對方的背右手撐在他大腿下急忙接住。
天正明,雲牽扯如一道青絲。他叼著的飯後煙已消耗了半截。
「…不把面罩帶上?」
「又不是你的臉,緊張麼?」他奇怪的問。
「緊張你嚇著別人。」
「還怕別人嫌被嚇一次不夠呢。」
「自大狂。」
卡卡西側過臉狠命咬對方臂上刺青一口,頓時肉裡嵌血整圈瘀紫。阿斯瑪未鬆手,只恨恨幹了一聲「混蛋」。
「捨不得嗎?」他抽過香菸深吸一口,隨即按往自己的紋身上,「我卻要把這弄掉,阿斯瑪,能丟掉的都丟掉!不然你咬,隨你怎麼…」
猿飛又抓住旗木的手,短短一個早上這已是第二次了。煙蒂的火焰釘子一樣往掌心鑽去。這次他抱他抱得很牢。
是啊,是的,時光倒流,當時大夥都太年少輕狂,怎料皺一皺眉、唱一回奔一回,半首《收江南》也就要收煞了,呀,又聽得烏鴉陣陣起松稍,數聲殘角斷漁樵。
畢竟所有活人都有些給日子逼得走投無路。
「我愛你」,他以為自己在狂風暴雨裡喊,像狂風暴雨地喊,我愛你我愛你──
卻只意識卡卡西瘋狂如斷氣前的痙攣般摟緊他!我不要了不要了,全部埋進土裡,我也不要雷切了,阿斯瑪!那孩子用千鳥時,我聽見千萬個老師的聲音……

卡卡西,退下。
卡卡西,別再用這個危險的術了。
卡卡西,卡卡西。四代伸出手。過來,站起來,離開你沉睡的父親,這刻起我會保護你. . .
我愛你!阿斯瑪用盡力氣跪下來,卡卡西仍在他懷裡抖如秋葉。
他恍恍惚惚憶起上個多事之夏自己曾掉了一滴淚,突然又覺得太易感。一隻玲瓏傾聽的耳朵似乎才是孤獨之人應有的標記。

第六個晚上,旗木堅持出去看星星。他倆跳出窗外躺在樓下人家屋瓦上,銀白絲綢下的眼睛愉快地像第一次見到猿飛,也像最後一次。
「傷勢好的差不多了吧?」他聽起來甚至有些調皮。
「不到一個禮拜會好才怪。」
「傷口啊傷口,」把抱枕塞到腦後,旗木一邊拍拍猿飛胸口的繃帶,「你們最好加把勁,綱手公主可不太放縱你們的。」
「綱手?不知火那小子今早是來傳達新任務的?」
「聰明,看樣子腦子已經痊癒了。」
「...你之前到底喝了多少,欠揍。」
「怎麼這麼說,玄間提到你回來時顱骨破裂血流披面我還很擔心的。」
「他是咒我死嗎,沒那麼嚴重!」
「總之我說你不能去,所以任務就是我的責任了。」
阿斯瑪驚訝的愣住,他幾乎忘了旗木是怎樣的人,或許自責手下拯救的與喪命的不成比例,為了夥伴與學生卡卡西總是比風都快一步。
唯一慢了的那次成為治療後拔不出的鋼釘刮骨沁髓,不堪生生再來上一遍。

「我要去,」他翻身跨過卡卡西的身體,俯視道,「雇用我做你的保鑣吧。」
卡卡西瞇起眼,倒是笑了。
「保鑣通常在雇主的斜後方或斜前方,沒有在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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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這是一個王妃與禁衛隊隊長的不倫之戀。呵,佐助國王什麼時候回家呢?還有我說你們也選選地點吧阿斯瑪,在學校跟人家屋頂搞什麼鬼,想幫你們澄清都沒人信...


六天,很夠很夠,神之手造人耗上六天,卡卡西伴他耗上六天,然後他就可以賠上六百年。雖然他總感到自己對他不起,配他不起,愛他不起。
紅沒有離開他,就像卡卡西身遭那一隻隻孤魂野鬼也沒放過他。他們不過偷了個閒,暫時矇騙命運的緊迫盯人。猿飛第一次體會赤貧如洗的滋味,甚至貧窮到負擔不了一場──僅僅關於他和他兩個人,僅僅兩個人!──一場感情。
隔天旗木當然是撇下他開溜,他確信自己整晚沒閤眼,但甫回神床早已涼了一半。所幸拷貝忍者打著從未失手的名號,做他的枕邊人也無須太操心,連五代碰到疑心病重的委託人都把他像塊招牌般推出去說:包君滿意。倒不是他以一敵百,但這傢伙總有招數男女老少都收服。宇智波家的麻煩小子出走那年,綱手壓榨他每分經驗與技術到達巔峰,猿飛曾跟公主大吵一架然後用脫臼的臂膀硬把卡卡西扛回家扔上床,結果賦閒已久的床墊掀起大把灰塵。
天才若非流著無情血便是守著斷情居。
窗邊,夕日紅烤給他的檸檬香魚掙扎著仍漸漸失溫,果香鹽精味素一兩滴陳酒與胡椒粉混合成嗆鼻的顆粒,透過窗外自然光能看見它們跌跌撞撞飛滾。猿飛從不燒香魚給旗木,那是紅的拿手菜,內裡淡如緣分表皮鹹如淚水。他不認為卡卡西需要工作以外的心理壓力。
有陣子第七小組給伊魯卡慣得一天到晚肖想海鮮料理,阿斯瑪只得親上中忍家一趟把銀雪跟雲丹的做法學來。天曉得他第一篇作文「我有所夢」寫得可是娶個性感賢淑下得廚房的美人,接著因過分形容佳麗的腿被廣播喊到輔導組去。
現下遠不得庖廚也罷了,熟男見多識廣哪有三個小鬼頭好哄,沒兩天就意興闌珊的說「好久沒吃紅豆年糕湯喔」,主廚一翻臉飛刀餐盤齊上。
『卡卡西老師很囉唆欸!』鳴人急忙撲低身體,大叫,『住口啦!不要害我們沒飯吃啊!』
佐助無聊地翻閱雜誌簍裡成堆報紙。旗木當然是眉也不皺單出食指就制服了小狐狸,拎進廚房,『那麼想填飽肚子?去幫阿斯瑪老師切菜。』
『可惡、放開我!你也該來幫忙吧!』
『老師我只負責仲介勞工。』他慢條斯理拉開窗,悠閒倚在那兒不動。

猿飛後來一直沒告訴他那個窗檻新漆過,兩個淺淺的掌紋於是延續了下來,到此刻他挪開目光,繼續把菜擱在那兒等鳴人來了好出讓。

一個搶拍彈中肩頭,他聳聳肩像要甩掉過去經常粘附其上的捲髮,鼓樂中斷數秒後重新啟動。村裡四年一度的穀雨祭預演著,人聲鼎沸,大地為之而穿。他開始想念起四個四年前被徵召去擊鼓,精赤著上身抹滿油彩,想念頭一回忍者教室裡的點名,頭一回練飛鏢時紮的稻草人,紛飛煙火,月光繫在腰上的酒壺搖晃,教堂長椅死白著臉……火車裡,小黃吊燈又笑了。四代被每一張嘴默禱祝福,倍極哀榮。
他十五歲,看著眼前蒙面的男孩。男孩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做,為何要不斷受苦呢?
他穿喪服卻好看極了。天生的…


木葉大門前男人三兩下割開腐蝕糊爛的背心,丟進回收筒。身上黑色單衣殘留不少處焦痕,人是看似完好無缺。對巷裡少年為恩師掀開一樂門簾,伊魯卡低頭走出後伸了個懶腰。
「唷,」男人揮揮手,感到喉頭摩擦著,「你們每週兩次的拉麵日又到啦。」
鳴人故意瀟灑的將十指交叉合於後腦,「卡卡西老師你回來的可真遲,早說過這把年紀別再出危險任務了!」
「是是…跟公主姊姊說去。」這群小鬼大了沒半個可愛的,是要我操心到死嗎。
「辛苦了。」伊魯卡仰視他,原先微笑著,繼而擰眉向他緊握的卷書伸出手。「交給我就行,你在冒冷汗,有點脫水症狀,先回家休息比較好。」
卡卡西並不推辭,五代專會攬些高額的燙手山芋,他早巴不得擺脫。「拜託你了。」
當鳴人嚷嚷「你怎麼能不多帶件衣服卻帶色情小說出任務呀」卡卡西只一個勁兒把天堂熱潮第二部塞給他,告訴他自個兒瞧瞧「很久很久以前,小男孩長大以後」。

佐助忍不住嗤地一笑,這不良上忍有些糟糕嗜好,比如惡作劇,真不是普通糟。

分神那刻兩路人馬已別過,旗木獨自往回家的路上走,手一會放口袋一會兒抓頭髮,似乎沒攤著那本藍皮書在掌心便少了什麼偽裝,渾身不對勁。
少年遠遠跟上。
他愛極了從遠處、一種置身事外的姿態看他的目標物,距離讓他合起手就能把那人整個包在掌心。
他在他手裡像朵酥軟的睡蓮,一揉便要殘壞,不弄壞又不痛快。

卡卡西一路上逗留了許多處,有時四處張望有時足足停上十來分鐘,漫無目的。然後他往小草原走去。佐助定睛,他忽然明白他在做什麼了。
他在找他。
他在街坊底在林蔭、在丸子店前找他,而現在他躺向淺丘,雲的影子倒映於舒張的四肢上,閉起眼將感官隨身體放鬆到最廣最廣。
網子四面八方伸開等待熟悉訊號一頭碰上來。
佐助半步也不敢踏前,他奇異的興奮著也感到作噁,忍不住彎下腰狠狠乾嘔。沒必要!不可能有這種事!我不是逃了不是死了僅僅換了身分,訊息隨處可得──撐著膝蓋,胃液膽汁都要逆流到口邊──不可能,卡卡西原則上是個務實的殘忍的男人。
但蜘蛛靜靜地晾著網,既不喊渴也不喊餓。沒多久便自顧自收起絲線拍拍長褲走人。
資淺的暗部隊員沉默走進光照範圍。
他蹲下身撫摸草尖,大幅修剪過後餘下的碎屑彈起來。佐助記得很清楚,那時候自己最愛咬他的左耳,每次一咬,他就輕輕一跳,在這兒,那時候草屑也是漫天飛舞,天空藍的能一把扭出顏料來……

激情嗎?我早忘了那是多久以前抽動於舌尖上的東西。

卡卡西找我不為愛情,不為同情,更不是親情友誼之類的抽象形容,這是一個懶散的捉迷藏而他是神通廣大的鬼,所以他象徵性找找我,像在地窖翻揀十三任前妻的屍體,沒有遺忘,也不怎麼憐惜。

佐助的面色一下子刷白,翻過手掌,腥紅血漬也如一個小小手掌拍印其上。


卡卡西無防備的模樣實在很年輕可愛,忍裝背心早早報廢,衣著輕便,手無吋鐵,不時還偷偷打幾個呵欠。
不過明眼人一望而知是個殺局。
風削過耳際的當口他轉身避過,好似走錯路糊里糊塗回頭,哪曉得墨黑刀刃便鏗一聲穿進腳旁石塊堆中。
「我說…真是的,這是怎麼啦?」
話聲剛落,樹頭人影急撲而下,卡卡西悠哉悠哉的身形瞬間繃緊,搶在影子抓到刀柄前橫身掃開武器,下一秒覆蓋尖銳金屬的拳頭已到眼前。他單掌飛快抵地,手刀切偏敵方攻勢,用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舉腿擊中對方下顎。
惡劣粗話洩漏出疼痛程度,那些字眼旗木並不陌生,所謂兵戎相見將死之際最後一個念頭不會是浪漫的家鄉情人,而是媽的老子怎會晚他半秒開槍。
柔中帶剛如夭夭桃枝的身法僅此一現,上忍又閒散起來,抄起通體漆黑的鋼刀打量。他將拇指及其餘四指上下夾住刀面抹過,封於其中的寒意竟洶湧而出!他幾乎要脫口讚美,同時間凶悍力道刮向後頸,旗木盯著寒鐵,矮下身毫不客氣退進對手懷裡,刀柄凌厲後扯撞往他肋骨。
大蓬鮮血吐往左肩,青年迅速撤出,手上不甚在意的掂試著鐵塊重量。

真合意。他拋了兩下。不知哪兒能替那傢伙量身打一對掌刀啊?

黑影嗖地逃上枝稍,卡卡西也不急追,只聽得上頭一陣交擊聲,不知火挾獵物又嗖地落至他身旁。
「大恩不言謝,夥伴,改天請你喝杯酒。」
「分明是懶得出手…」
「別揭穿我,同伴在上面等咧。」他咬咬稻桿,「玩具就送你當謝禮,夠意思吧!先走一步交差去。」頓時跑個沒影,丟下旗木一個人直想笑。
天底下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吶!
他長長呼口氣,手指拐到下背部按了按。
話說我也沒理由不收就是了。

宇智波佐助把張揚的殺氣收斂回來。差一點,真的只差一點他就要動手了,該死沒長眼的帶刀蠢貨。
眼下得勝者提戰利品走開,他留意到那幾倃銀色頭髮濕漉漉附於面頰。
真負傷在身?還來不及細想,卡卡西忽地攀住手邊樹幹支撐自己,一面牢牢壓住背脊左下側,佐助從藏身處躍出。
甫抵青年身邊他立刻察覺不妙,腳下土地剎那間崩裂,兩人提氣卻仍身不由己被真空的力量往下扯。
一時間泥土碎石飛砸,他們向漩渦中心直直捲入。
「手!」半空中卡卡西喊道,不能冒脊椎落地的險。佐助隨即會意,推出左掌與對方猛烈互擊,相斥力令身體打直並立即取得平衡。
針刺般壓迫感由腳踝傳來,他依慣性屈膝以保護背部,穩穩著地。煙霧瀰漫中另一人幾乎同時到步,起初看不出異樣,但他隨即靠上牆慢慢坐了下去。
狹窄坑洞中兀自砂石奔騰,戴面具的少年揮手散開灰塵。抬頭瞧離洞口多半有三十餘呎,猜不出是哪個神經病的傑作。
「沒事吧?」卡卡西將後腦貼在土壁上,仍語帶笑意,「好在下邊沒有削尖的竹枝,否則我們倆命喪於此真是暗部一大笑話。」
佐助冷冷說道,「空中逃脫對你來說也不會是難事。」
「那種特技留給初生之犢們慢慢做吧。」青年輕輕喘氣,開始些微的暈眩,體內每條血管都在發燒作怪。他努力組織語句保持清醒。「喏,你剛才也在場呢,大約離玄間…我的同事,十五步左右。」
他沒答話,但面具鑿空的眼部後頭是閃爍的瞳孔:你知道?
「你的殺氣全張了開來,附近所有忍者都會知道。」暴露自己所在地很危險的,年輕人。
佐助費了很大勁兒才壓住那句「你懂什麼!」,他凝視卡卡西仰起頭以便呼吸。這角度突顯了他鼻樑和下顎的稜線,出奇野性,充滿不被馴服的奔放,彈性布料忠實包裹起頸部至胸口,每次短促換氣便如波起伏。
他這時才注意到他有一種禁欲的、高高在上的放浪,從曲線勾勾轉轉裡迸出來!

怎麼,傷著了?佐助聽到他問。
並且感到他每句話都彷彿隱藏著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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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這兒休息一下,祝大家快樂迎新去^O^/

激情嗎?他早忘了那是多久以前抽動於舌尖上的東西→本句絕無任何性暗示以及越描越黑的意圖!佐助不是stalker~
因岸本令卡卡西嚴重走型,我只好哭著回去複習本傳所有關於他的情節,反到注意不少阿斯瑪的戲份,可惜他這集超像怨婦,枕邊人出任務時都自個兒在家回憶往事練廚藝繡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