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


 

 

 

 

有一次,我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飞鸟集

那只苦无撕裂长夜的寂静,准确无误的扎进在月光下潜行的暗部忍者的胸口。他象断翼的鸟一样从高空坠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卡卡西,我从梦中惊起,满身大汗。床头的夜光钟“咯嚓、咯嚓”的走着,不紧不慢,正是半夜三点。枕边的人仍然睡得深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我的梦中做了一次怎样的死亡之旅。再这样下去,先死的必定是我,死因是睡眠不足。
我下床,摸索着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个药瓶,倒出四粒咽下去。药片粘在喉咙上,难过得要死,我摸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安神丸是早就开始吃了,我想,大概是和卡卡西吵架的那天开始。虽然后来他也说了抱歉,我也能够理解他推荐鸣人他们参加中忍考试的做法,可是那件事仍然是没有解决的。即使我们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我没有办法忘记他说那句话时冰冷的眼神。
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空了很大的一个洞。之后开始做噩梦,睡不着就胡思乱想。已经买了七八次药了,这次的药很快又空了。我晃晃药瓶把它放回去。医部的人告诫我好几次吃多了会有副作用而且会产生抗药性,但不吃根本就没有办法入睡。卡卡西睡得倒是很香,我真恨不得踹他一脚。
倒在床上还是很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已经到了吃四粒也无效的地步了啊。我闭上眼开始数羊。

伊鲁卡,卡卡西一直都是一个人,不太懂和人相处,有时候说话也很冲。任性的时候你就多包容一下,让让他吧。阿斯玛在三代解散会议之后,找到独自回家的中忍,站在路边上很认真的说着。他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着的烟,两只手忙碌地在口袋里翻找着打火机。
我知道,中忍说,看不下去的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银蓝色的打火机替他点着,再小心的放回。谢谢。阿斯玛满足的喷出烟圈,不过,你还是留着那个东西啊,我以为他的东西你都烧掉了。
我看见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忍温和的笑,他说,涧羽刃的东西也只剩下这个了,如果不是出任务之前落在我的宿舍,恐怕也真的被我一起焚掉了。我想,我终于明白这是梦境了,就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情再一次的重复上演。梦里的我看起来很平静,其实我知道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明明难过得要死,还非要装做若无其事。他看见阿斯玛叼着烟到处找打火机的样子,就想起他很久以前死去的队友。
我记得,涧羽刃也是叼着烟,手忙脚乱的在口袋里乱翻。找很久,最后还是要问我借。于是在某年我生日的那天,用掉他半年的积蓄买了一只全木叶最贵的打火机送我,银蓝色,非常的漂亮。天知道我从来不抽烟,用它的几乎都是他自己。
涧羽刃死在他旁边,那时他的鼻梁上还没有那道可怕的伤疤。他全神贯注的与敌人周旋,我看见涧羽刃躺在他身边,痛得死死咬住下唇,然后在某个时刻忽然放松,安静的入睡。由始至终,他没有向他求助,也没有呻吟过一声。
在木叶商店里买泡面时遇见卡卡西,受伤后被三代调到学校遇到鸣人,卡卡西从陌生到住进我的宿舍,鸣人和我一起去一乐直到他终于从忍者学校毕业。这些都是涧羽刃死了很久以后的事了。

闹铃“哗哗哗”的响,钟的时间显示已经过了七点了。我穿上衣服,叫醒卡卡西,然后去厨房做早餐。他咕哝几声,似乎还没有睡醒。等他打理好自己,我已经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了。
今天也要出任务么。我问。不,昨天才交了任务报告,今天要和鸣人他们训练。他喝着汤,眼睛满足的眯起。你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我听见你起床了。他盯着我,真的没有问题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哦,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部?不用了,我摇头,只是睡不好而已。再说,我上次去,黑崎说没有什么。
吃过饭,七点半,我们一起出门。我去学校,他去找第七小组。

我始终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总是和我一起在七点半出门的卡卡西,每次都要迟到两三个小时才能和鸣人他们会合。我想,也许他是去看带土了吧。
涧羽刃说,伊鲁卡,要是我死了的话,千万不要来看我,要我和你一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的实在很不舒服。于是除了清明,我几乎都没怎么去过。他沉睡的地方离村子很远,慰灵碑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他只是默默无名的中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去。
不过我想,他那种人大概也不会觉得寂寞,多半叼着烟躺在草地上悠闲的晒太阳,就是不知道他还找不找得到打火机。
学校里的小孩子吵闹着跑来跑去,老师们面带和气,各自抱着一大堆作业擦身而过。我一边用手护着作业,一边打着招呼向教室走去。

晚上仍然是睡不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卡卡西的呼吸很均匀,但我想他一定还是知道我没有睡着的,那么,不知道他明天早上又会担心什么了。
越来越频繁的梦到涧羽刃,他微撇着唇,淡淡的烟草味,慢吞吞的走在木叶的街道上。他和卡卡西从来都是木叶里最受欢迎的男人,直到他死了。我想我也快要死了。
那天本来是因为担心鸣人和左助才跟着卡卡西和自来也,然后听见卡卡西给左助说,我重要的人都死光了。
我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至于为什么要躲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总之,我想,那个时候卡卡西一定是忘记我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但是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平静的过。

这一次,我没有从梦中惊醒。
卡卡西从高处坠落下来,身下蔓延开来的血浸湿了泥土,他的脸被面罩遮住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手使劲的扣着地,青筋都突显出来。他和涧羽刃一样,死在那里,没有向我求助,也没有呻吟一声。
我看着那个中忍犹不自知的和另一个人打斗,在月色下从一个屋顶跳跃到另一个屋顶。我想,也许他们不想向他求助的原因是,他除了完成自己分内的任务,就根本没有精力来顾及其他了。

是卡卡西把我叫醒的,已经七点半了,伊鲁卡,起床了。我睁开眼,他担心的看着我。我想我一定吓到他了,从来没有迟过起床时间的我居然睡到七点半。但是,卡卡西,你不是说你没有重要的人了么,我算什么呢。
他穿着整齐的衣服站在门口,今天有任务要早点出去,早饭放在桌子上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稍微脸红了一下,于是我觉得那份早餐可能会不怎么可口。他刚要走出门,想了想,又倒转回来。右手拉下面罩,吻我,然后匆匆的走了。
关门声很小,又是我一个人了。我慢吞吞的起床。
今天不用去学校,要和浅井交班,然后上交之前的任务报告。对了,顺路要去医部拿药。

伊鲁卡老师,安神丸不能吃这么多,它有副作用的。你已经吃了太久了。医部的黑崎好心提醒我,我微笑着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副作用都已经那么明显了。我想我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一定已经坏掉了,锈得喀喀做响。整天都精神恍惚,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睛上黑色的眼圈谁都能看出来。
我想就这么死了也是好的,至少卡卡西说他重要的人都死了。不过,就算是死,我想我的结局大概也是去荒地陪涧羽刃,到时候卡卡西说不定连去看我都没时间。

这么一路走一路想着就到了办公室,推开门,看见浅井一脸严肃的对我说,伊鲁卡,今天有任务。我们马上要走。
于是回家,把刚拿的安神丸随便的丢进抽屉,听见它撞到空瓶上的沉闷声响。心脏没来由的紧跳了几下。给卡卡西留言,叫他自己热饭菜吃。然后就和浅井他们一同离开了。我想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任务,很快就可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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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伊鲁卡自述为主……下篇应该是卡卡西的……不过……应该不长,因为马上就要结尾了……

下篇

伊鲁卡走的时候,以为还可以回来。卡卡西想,那个笨蛋。他坐在沙发的阴影里,已经有五六个小时了,太阳从那么耀眼的地方一直落到西方,然后华灯初上。
他一直没有动过,那个姿势和他平时看书的姿势一样,就象他还以为伊鲁卡随时会叫他吃晚饭一样。他出完任务回木叶,桌子上压着纸条,于是他自己热了饭菜吃。等啊等啊,结果纲手派人来叫他然后给他伊鲁卡的衣物。脑袋里面的弦似乎就要绷断了,看着鸣人和小樱伤心得昏天黑地,自己却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觉得神经不受控制的紧紧的绷着。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问纲手的时候,纲手只是说他是为了救人才死的。等浅井来道谢兼道歉的时候,我连打他都没有兴趣。他还是受了重伤,背后开的口子从右肩一直斜到左腰。
听说,伊鲁卡早就完成自己的任务,已经把要保护的东西交给了小队里的另一个人,却掉头回去找善后的浅井。明明没有必要的,卡卡西想,为什么他要回去。
我到的时候,浅井已经受了重伤,并且被人包围。他看见我,只是嘴角很勉强的翘起,算是打了招呼。血从背上的伤口往外冒,把他身下的泥土都浸红。我很高兴这次终于来得及救助,他不会象涧羽刃和卡卡西一样在我的梦里死掉。
我背着浅井一起逃走,在僻静的地方给他上药。只是刚包好,敌人就闻血而至,我想他们一定和卡卡西一样养了忍犬。忍犬果然是厉害的,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卡卡西喂食物给它们,或者它们都是自己找食物的吗。打斗的时候实在不应该胡思乱想,我知道我的注意力不集中会给人抓住破绽,但是没有办法,也许是药的副作用在这个该死的时候出现得这么令人讨厌。
追上来的一共有三个,其他的人大概去追小队了,我拖住了两个,希望剩下的一个浅井自己能解决。手里剑确实的插中了其中一个人胸口,我在前冲的动作中迅速后退,那个时候突然看见敌人身后的空寂的街道,宛然就是卡卡西从高空中跌落的地方。时空也许一下子就混乱了,我似乎又看见他苍白的脸,景物都晃来晃去的。
什么地方浅井在大声叫我的名字,难道他又受伤了,我转头看他。他那么着急的脸,脸上全部都是血,有人倒在他的旁边。然后背后突然猛烈的疼痛起来,对了,我还剩下一个没有解决,这样子因为粗心死了,会不会太可笑了,我还有时间这么想。
刀子还嵌在身体里,我反手搂住那个人,他大概没想到我还可以反击。在我手里的苦无插进他的脖子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睁得那么大,完全是无法置信的表情。
我想笑,却从嘴里吐出血来。我本来想在给卡卡西的纸条上留名的时候写,爱你的伊鲁卡,但是我想等我回去再说。我仰着躺在地上,天空清澈得不可思议,太阳那么耀眼,我很疲倦,于是闭上眼睛。我想这一次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医部的黑崎说,伊鲁卡吃安神丸太久产生了副作用,所以战斗的时候会无法集中精力,还会产生幻觉。浅井给卡卡西说,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卡卡西面无表情的看着浅井,我是不知道。大概是觉得无法说下去,浅井尴尬的道别离开了。留下卡卡西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坐着。
安神丸,其实自己早就应该知道的吧。伊鲁卡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睡好过。为什么忽略呢,也许是因为伊鲁卡一向让人觉得安心,然后他说没事,自己就真的相信了。他说什么,自己就相信什么。哈,旗木卡卡西也有会被骗的时候。他这么恨恨的想着,那个人温柔的说的话,怎么能够怀疑呢。
他记起前几天自己对左助说教的话,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伊鲁卡,那句话就冒出来了。这样看来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啊,因为说重要的人都死了,于是失去重要的人啊,是给他的惩罚吗。可是那个时候又是为什么认定他是不会死的呢。带土也死了,四代也死了,为什么认定一个中忍是一定不会死的。当时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想呢,不,连想也没想,完全没有考虑过他有一天会无法回来。
卡卡西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却无法集中精神,他在极度紧张中太久开始觉得头昏而且头很痛。床头的夜光钟“咯嚓、咯嚓”的走着,不紧不慢,正是半夜三点。他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的走到药柜前面,因为坐得太久,骨头和骨头的连接处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在夜晚听起来异常的大声。
拉开抽屉,里面全部是满满的东倒西歪的空药瓶,现在看见这些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把它们一个一个的排好,然后找到一瓶还没有开封的,也许是伊鲁卡来不及吃就被叫去执行任务了。他打开它,倒出几粒咽下去。药片粘在喉咙上,难过得要死,于是摸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下去。
躺在床上,他睡在伊鲁卡的位置,那本来是他睡的床的一边但伊鲁卡自从睡不好之后硬要和他换。他说,从这个窗户里看出去会看见很漂亮的星星。果然,深蓝到黑色的天幕上全部都缀满了星星。他一直盯着看,直到药效发生的时候,意识开始模糊。睡觉之前,似乎看见伊鲁卡的黑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他。
晚安,卡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