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鸣伊]年华

他第一次对他说我喜欢你。他并没有放到心里去。
那时候他正在稀里哗啦的吃着拉面,吞得又急又快总让伊鲁卡怀疑他怎么没有烫到自己的舌头或者干脆连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去。他在吃得最兴高采烈的时候抬头对他笑,口齿不清地说:“我最喜欢伊鲁卡老师了!!!”用那种孩子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的口气。
啊啊,错了错了。伊鲁卡在心里做反省。他不该忘记拉面原本就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所以他会这么说也实在不足为奇。
拉面店晕黄的灯光下他看见他笑得灿烂,没心没肺的就像每个普通的小孩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就在下午他还被他追得狼狈不堪,一面嘟着嘴一面在他的监视下用力地擦着自己涂在火影雕像上的油漆。伊鲁卡在心里感慨小孩子的情绪果然是天下最叵测的东西,转过头来鸣人似乎还怕他不相信,强调似的再说一遍:“我最喜欢伊鲁卡老师了!”
伊鲁卡注意到他一边说话一边仍然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于是叹着气说鸣人如果你还想再吃一碗直说就好。然后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一声欢呼之后那小孩子大声地喊老板:“老板老板伊鲁卡老师继续请我。再给我来一份拉面!”
他依旧吃得狼吞虎咽毫无吃相可言,还不时抽空给他一个大大的满足的笑脸。伊鲁卡看着看着开始怀疑总有一日只要给这个小孩子一碗拉面就可以把他整个人都骗走,然后一个走神间不小心就忘记了,就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面,封印着的是让他的父母都为之丧命的东西。

那时候他还是他的老师,他偶尔会大声笑着对他说:“伊鲁卡老师你看着我一定会成为火影!我会追上你的。”
他很想告诉他只有自己这种程度是不可能当上火影的,想了想还是决定顾忌到他和他两个人的自尊心,最终没有开口说。
毕业考那天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那已经是鸣人的第三次考试,可他依旧考得差劲,伊鲁卡瞪着他沮丧的表情实在有些心软可是又必须要对得起自己的薪水,左右为难之际他看见鸣人只是倔强的拉上风镜遮住眼睛,一言不发的消失在他的面前。
然后火影大人找他谈话。
然后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起那小孩子白天的表情就总是睡不着。
然后有人来告诉他那个导致他失眠的罪魁祸首拿走了封印之书。他愣住,随即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
追那个孩子早已追得轻车熟路。不必动用追踪术他都可以知道他在哪里。
树林里他发现一身狼狈的他,浑身脏兮兮的对着他笑。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浑然不知道他手里拿着的卷轴是可以让他被处死的东西。
他笑着说:“伊鲁卡老师伊鲁卡老师我给你看我新学的忍术我能毕业的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不要讨厌我。”
他听了那话愣住两秒以至于偷袭的手里剑到了他的身边他才察觉到。那时候已经没有反应时间,而他只是本能的把那个小孩子一把推开,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了攻击的面前。
后来的事情又再度混乱起来。
他记得自己趴在他的身上为他再一次挡下致命的攻击,想起他曾经和他一样孤独就忍不住悲从中来。他觉得内疚因为他想他其实完全可以对这个小孩子更好一点。他趴在他身上被他眼中的不信任灼痛眼睛。泪水流下来。
而身下的鸣人只是抱着封印之书义无反顾的逃开。
他不顾一切的变成他的样子为他引开注意力。捍卫那个孩子捍卫得不遗余力。
出再危险的A级任务的时候他也没有像那时一样的沉着和冷静。他身体里的血不断的往出涌,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头脑这么清晰。
最后那个孩子在最千钧一发的时刻跳了出来。从来都只会调皮捣蛋的身影,生平第一次看上去可靠起来。
他表情阴沉,冷冷的说不要碰伊鲁卡老师。
小小的背影第一次高大到足以保护别人。
一切结束后他为他戴上自己的护额,就算是自己的私心也好,终于点头同意他的毕业。
他在欢喜之余扑进他的怀里,大声嚷嚷伊鲁卡老师最好了我最喜欢伊鲁卡老师了,开心的样子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世上所有的不如意。
他忍耐着浑身伤口传来的巨大疼痛。慢慢地把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在那惊涛骇浪的一夜之后继续作回自己平凡的忍者学院老师。鸣人也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了下忍,开始跟着新的上忍老师出任务。而他有了新的学生,每日笑笑的教他们如何在最不利的条件中保护自己,偶尔在上忍们汇报任务的时候问银发的男子有关那个孩子的消息。然后被告知他一天一天的在进步,实力已经差不多赶上自己。他摸着头笑,觉得那真是自己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走在路上偶尔碰见时,他照样会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他的同伴跟着银发的男子站在街的另一边,他会欢天喜地的和他们说再见,然后伊鲁卡就知道拉面店的老板今天晚上又可以很高兴的看见他们的光临。
他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日复一日的变得能吃起来。然后会想起卡卡西有一次对他说起的话。于是他问他鸣人你怎么不喜欢吃蔬菜呢?
他转过头来看着他笑得毫不设防:“那个什么那个什么……如果啊,有必要吃的话伊鲁卡老师会提醒我吧?”
他的信任表现得那么理所应当。反而让伊鲁卡自己惭愧起来。
他一直都纵容着他吃他最喜欢的东西。倒需要其他人来提醒他这个孩子所摄入的蔬菜的缺乏。
想起考中忍的那次他和卡卡西的争执,忽然觉得那个看似漫不经心又第一喜欢损人的男子,也许才是最细心关照这些从他手里送出去的孩子的人。
啊啊。他很感慨地说,这大概就是老鸟看着小鸟离巢时的心情吧?却被少年把眉毛一拧瞪着看他:“伊鲁卡老师你不要总是说一些人家听不懂的话啦!”
他看着他小孩子般的表情。想起他只在他面前才会露出类似的撒娇样子。
他笑着解释说是卡卡西老师告诉我你不喜欢吃蔬菜的,然后让他觉得很感怀啊。明明是他跟他的相处时间更久的。竟然还不如一个才带了他们不到三个月的人来得细心……
却被鸣人不满的把话打断:“上次你和卡卡西老师起争执的事情我知道啦。…………卡卡西老师真得很过分啊。即使他是卡卡西老师、即使他是卡卡西老师。也不能用那样的态度对你啊。真是不可原谅。”
他看得出他真的在生气。原本就圆嘟嘟的脸鼓得更加圆。他好笑的看着他赌气的样子。问他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和他起争执?
他把脸一扭,瞪圆了蓝色的眼睛看他。被问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干脆赌气的一拍桌子:“总之啊总之啊……,我总有一天会保护伊鲁卡老师不被别人欺负的。”
他喝进嘴里的那一口水差点就因为这句话而一口喷出来。他很费力的咽下去又咳了很久之后才能正常的开口说话,不知道到底是谁灌输给这个小孩子这么奇怪的想法。
可鸣人这时候却回答得流利而坚定起来:“没有人教我啊。只是因为我最喜欢伊鲁卡老师啊。所以我一定会保护伊鲁卡老师的。”他说话的样子信心满满。这让伊鲁卡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视力的好坏——因为他似乎看到有光芒从这个男孩说话的表情之间流露出来。

他一直喜欢缠着他。他以纵容他吃拉面的耐心纵容着这一点——也许更要加上纵容着他身上的全部东西。
他总喜欢赖在他的怀里,贪恋他的体温。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去世后独自在家的冰冷和孤独,就总也下不了狠心推开他。
从他很小时便习惯了他的依赖,也就不觉得是多奇怪的举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他成长得不能再被他全部抱进怀里。他依然很喜欢躺在他的腿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叫他:“伊鲁卡老师伊鲁卡老师……”
无论他长得有多么快,可他依旧觉得他是个小孩子。
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会来找他。遇见的高兴和不高兴第一时间也要告诉他。
时间长了任何事情都会成为习惯。他一直享受着这个孩子对他的出奇信任,理所应当的觉得安然。

他进暗部的前一天也来找他。
他听了那个消息后,在心里设想了半天他穿着暗部服的样子,憋了许久,还是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依旧不设防的在脸上流露所有情绪。一脸不满的看着他说:“伊鲁卡老师你到底在笑什么啦?”
他捧着肚子前仰后合,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他只是想象不来他穿着暗部制服的样子。
少年又鼓起嘴巴,一言不发的瞪了他半晌。然后就消失在他面前。
他暗暗地想坏了坏了,但愿不是被自己伤到了他的自尊心才好。可是他想到他从小到大有任何事情也会跟他说。就又安慰自己如果他真的生气也会跟自己说个明白才像他。
可紧接着的一个星期他都没来见他。
直到他发现自己再一次为他而失眠,他才知道也许自己确实有点儿良心不安。
即使他生他的气但是进暗部这种大事他不来找他庆祝实在是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在那一天下班忐忑不安的迈进火影办公室。
漂亮的火影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告诉他鸣人出任务去了。
他很纳闷的问,进了暗部不是要培训的吗?怎么能这么快就出任务呢?
五代目火影大人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你还不知道啊?那家伙在进暗部前的头一天晚上跑来给我说他决定不进暗部了。
那话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但伊鲁卡只觉得一把大榔头重重的敲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为自己辩白一般地自言自语说这个小孩子怎么总是要他这么操心啊。这么大了还玩这种一点也不好玩的恶作剧。
然后看到了纲手被打败的表情。
那让他汗流满面地反省了半天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然后他看见火影很正色的对他说。
“第一,鸣人虽然很喜欢恶作剧,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在恶作剧。”
“第二,多数小孩子的恶作剧,都是为了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力。”

他头重脚轻的走出火影办公室,脑袋里面一片混乱。
那个从来都不知道按理出牌的少年欢天喜地地向他扑上来,挂在他身上,他才发现他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他想要抱住自己的时候连踮起脚尖都不再需要。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啊。他慢慢地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惆怅。
任务成功的庆祝方式依旧是拉面一碗。
他慢慢的想其实他早已经可以享受更好的东西。再过几年就是去居酒屋也已经到达了年纪。可他仍然心满意足的吃一碗一碗的拉面。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美味。
他问他你总是吃拉面你吃不腻的吗?
他回过头来微微的笑:“因为是伊鲁卡老师在请我吃啊。”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是那个喜欢大声说话大声笑的少年。可他偶尔严肃起来说话的样子,常让他分不出真假。
他忽然发现那个最喜欢闯祸和胡闹成日里让他头疼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彻底的长大。虽然总是听人传言他的任务完成得出色。可这是伊鲁卡第一次真正由自己的眼里看见。
想起他小时候总是最喜欢胡闹和惹事让自己在他身上用的心总比别人多那么几分。
想起纲手所说的话。
忽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扑通扑通。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于是要暗自庆幸拉面馆的灯光昏黄不至于让他的面红耳赤被发现。
可不知道是心虚或者是其他缘故。虽然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加入暗部。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可他不问不代表别人不会提起。
那天晚上他加班,和他同时加班的老师好奇的问他:“伊鲁卡老师和鸣人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他的心思全在课业里,一时没能反应得上来。他莫名奇妙的抬头问你说的是哪种关系我怎么不知道呢?
对面的老师笑得神秘兮兮:“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伊鲁卡老师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
他认真的想想。自己也确实到了结婚的年纪。至于为什么不结婚这个问题,大概是一直没有碰见能看得对眼的人?他没有想过。
——可问题是这和鸣人有什么关系?
他无辜的表情看起来确实不像假装。
对方诧异的看着他的脸:“你还不知道吗?……”
他被那个老师句中的停顿在十一月的冷风里吓出一身冷汗。冥冥之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对方已经很利落的说出答案:“那个孩子几乎告诉了全村子,你一直不结婚只不过是为了等他长大。”

如果人可以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大概他早已经英年早逝。
可如今他只是关着灯坐在黑暗里反省自己对鸣人这么些年来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他内疚到差点没泪流满面的时候,房门卡拉一声被人打开了。
那擅自闯入民居的人顺手拉开灯,随即大不咧咧的开口抱怨:“伊鲁卡老师原来你在家啊?做什么不开灯啊?吓了我一跳。”
伊鲁卡无力的看天,决定不去计较到底是谁吓了谁一跳这种问题。
他咳嗽两声,试图以最严肃的表情的叫他。满意地看到他乖乖的在自己面前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口来。支吾了半天很困难的提起关于自己结婚的话题,并且再三强调如果他没有听说过有关流言就不要理会了。
可鸣人只是眨了眨眼睛,很爽快地承认道:“是我说的啊。有什么问题?”
伊鲁卡咬牙切齿。没问题。怎么会没问题。那可是关系到他终身大事的问题啊。
鸣人看着对面的人气苦的表情,竟然开心的笑了出来:“我说过我最喜欢伊鲁卡老师了。所以我想要和我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伊鲁卡很烦闷的一挥手。根本不是那个问题啊好不好?
鸣人却收了脸上的笑,凑近他问:“不是那个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伊鲁卡怔呆的盯着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脸在自己面前越放越大。直到自己的嘴被人吻上,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孩子,到底是在哪里学到这些的?
鸣人松开他,闷闷不乐的盯着他看:“老师你能不能在这个时候有点儿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伊鲁卡跳起来:什么叫做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你的年龄这么小怎么还能做这些?快说到底是谁教你的啦?
鸣人很恼火的回答:“卡卡西老师的书里写着被亲吻的人的反应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说着再接再厉的亲上了伊鲁卡的唇。直到满意地看到这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力气问这些多余的问题。这才笑道:“啊,幸好这次成功了。不然……。”
伊鲁卡的脑子里正在盘算明天该如何去找卡卡西算账,听到这话之后很敏感的回问了一句:“不然怎样?”
鸣人笑。依旧是不设防的笑脸,看起来还带着孩子气:“不然的话。就只好用色诱术了。”
伊鲁卡冷汗流了一背。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反应是这么的明智和正确。

后来的故事都变得简单。
感情的事情不过是自然而然。互相依靠形成的习惯,往往强韧得任何东西也扭不烂打不开。
后来伊鲁卡有一次见到了鸣人九尾状态爆发的惊人力量。查克拉像鲜红的血,在他周围凝结成狐狸的形状,那么强大而刺眼。
封印九尾那一夜的惨痛记忆又一次袭击向他。
他刚刚在想他的爸爸妈妈都是死在这样的查克拉之下,鸣人已经结束了战斗,蹦蹦跳跳的回到他身边。
他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伊鲁卡老师伊鲁卡老师,当年这个东西害死了你的父母,现在我用它来保护你。好不好,好不好嘛?”
他看见他站在树林里。被查克拉震落的树叶像蝴蝶一样的飞舞。缭绕在他的四周。
他大声地说:“伊鲁卡老师我最喜欢你了。”
他惊讶的注视着他。却只看见他的笑。和以前一样的孩子气的毫不设防,却能照穿所有阴暗,来到他的身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