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第六章 秋狂言

伊太刀离开了木叶。离开之前,他杀死了宇智波家的人,目的不明,只剩下小弟弟佐助。
佐助现在由卡卡西和依鲁卡照顾着,精神不太稳定。

大蛇丸拧起眉。头很晕,手也很痛,旅途劳顿再加上出发时还没好转的腰肌劳损……他怨毒似的看兜,兜带着一脸可说的上是傻笑的表情,听君麻吕讲这些突变。
“原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他笑,一点也不在乎事件的中心人物是自己的好友。“大人,您先休息吧,可能是太过劳累导致了低烧,多休息比较好。”
大蛇丸也确实累了,躺下来没多久就睡着。兜和君麻吕小心的退出来,考虑到通风,于是没有拉隔扇。
兜的表情还是那个模样,君麻吕问他:“你不觉得吃惊或是其他的什么吗。”
“一点也不啊,我早知道这结局。”兜倚到廊上的柱子,抬头望向天空,没有月亮,星星倒亮的有些嚣张。“四代目一死,这就成了迟早的问题……我猜他杀了他全家,只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强。真是大手笔。”
君麻吕沉默不语。兜的猜测,与佐助的说法是一样的。
“好了,天晚了,你也忙了一天了,去休息吧。”兜拍拍君麻吕的肩,君麻吕紧紧抓住他的手。
“你不会也像他那样吧。”
“大蛇丸大人死之前,我不会伤害木叶的人。”兜扳开他的手,依然微笑的脸上是杀戮的神色。“如果大人死了,我在木叶就没有家人了。就算杀了他们,也不是伊太刀那样的性质。”
“大人死了,你就会离开木叶?”
“我本来就不属于木叶,离开也是理所当然。”兜再望天,真的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要想太多。”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君麻吕从后面拉住他的衣服。“君麻吕?”
“我跟你去。”君麻吕说,坚定坚决,眼睛幽深如海洋,闪着暗色的光。

兜在被中翻来翻去睡不着,坐一阵,点了灯,在壁橱里翻出一些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伊太刀的了,从有记忆的时候起,除了跟在大蛇丸身后跑,就是去宇智波家找伊太刀。那个时候他四岁,伊太刀一岁多,两个孩子牵着手在院子里跑,宇智波夫人坐在走廊上,膝上摊了和歌集子,笑靥如花。
他记得六岁时从忍者学校放学,小伊太刀兴冲冲跑来,脸红红的跟他说,他爱上一个人了,那个人,是四代目。他记得那时伊太刀神采飞扬,他愣了一下,敲敲他的小脑袋说小子你行啊,动作挺快的嘛。小伊太刀也说,哪里哪里,还是前辈您动作快,锁定了大蛇丸大人就一往无前……结果两人小小的打一场,从此之后心照不宣。
再后来伊太刀也进了忍者学校,两个人坐前后排,老师在上面讲他的课,两个小孩子在下面交流自己的心事,稚嫩的笔迹写在课本的边边角角,推一推,让对方看见。
兜翻开课本,书叶泛黄,笔迹浅淡,拿到灯下仔细辨认,小伊太刀的字迹现在看来有些像甲骨文:我今天亲到四代目了哦,他还摸我的头夸我乖孩子。他想起那时跟着大蛇丸,有时会看见伊太刀追着四代目跑,遇见了,两人互相做个加油的手势,又追着各自的人生目标奋勇前进,现在看来,四代目是有家室的人,伊太刀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第三者插足。
再后来呢?再后来,兜七岁多,伊太刀刚满五岁,四代目,死了。
小伊太刀跪在四代目倒下的地方捂着眼睛哭到天昏地暗,拉着兜的手小声问,怎么办怎么办他还不知道我爱他我还没有跟他说过我爱他。抬头望向兜,写轮眼第一次觉醒。
后来伊太刀提前从学校毕了业,再见到他是在自己十三岁。伊太刀说兜你知道吗四代目的儿子六岁了叫旋涡鸣人,和他长的很像。然后两个人摆开架势打了一场,打到只有力气打打嘴仗。伊太刀问兜你说我是不是很强是不是很强。兜就笑,说是啊你很强和我打了平手呢。伊太刀又问为什么平时你连中忍考试都过不了,我用了写轮眼才和你平手,不该考那么差吧,还有刚刚你的眼睛变红了是不是另外的血继限界。兜就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力量只是为了大蛇丸大人,其他人不知道很正常,……我是天生的暗杀者呢,你信不信。两个人都笑,狂笑,手摸索着握在一起。伊太刀说兜你知道吗我现在还爱他爱到不可自拔。兜就拍拍他的头说我知道。
再后来,两个人的暗色情绪一同疯长,伊太刀表现在外表,兜则隐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最后,那情绪爆发的结果,兜为了大蛇丸杀了几十个砂忍的高手,伊太刀为了证明自己很强杀了他的全家。
兜拍拍那课本,手一弯搭在下巴上,拉开隔扇,外面是一轮皎结的月亮。伊太刀你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开了呢,你现在还好吗……以后的路,你就一个人走下去了吧。

第二天早晨兜刚刚喂大蛇丸喝了药,佐助就来了。
兜本想让他下次再来的,大蛇丸还在低烧,身体的损害逐渐表现出来,终于要撑不住了。然而大蛇丸却固执的要去见他,于是兜只好翻拣出合适的衣物给他换上,陪他去了客厅。
佐助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厅中,穿一身墨蓝色的衣服,黑发有些零乱的搭在脸上,皮肤微微显出菜色。
大蛇丸在他对面坐定,看看对面那个孩子,他的阴沉有一些像伊太刀,深不可测。他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家里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你想要力量。你希望我教你什么。”
佐助抬起头,一脸的诧异。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
大蛇丸就笑了,换个姿势用手撑着下巴。“你和伊太刀很像……不管是相貌还是感觉……你的资质比你兄长还要高,从眼神就看的出来。”
很像吗……佐助拧起眉,绞紧了手,咬紧唇,沉默一阵,终于抬起头。
“请给我红豆那个印。”
他说,表情坚决,眼中有火焰在燃烧。
兜皱起眉。果然……
大蛇丸手一抖,撑起身,凝视他的眼睛,好一阵,轻轻说:“会死哦。”
“红豆还活着。”
“十个人里只能活一个。你可以吗。”
“我可以。”
“……”大蛇丸闭闭眼,坐起来。“这样的话,你过来吧。”你果然不是普通角色。
“大人!”兜扳住大蛇丸的肩膀。“您的身体……”本来情况就很糟糕,如果强行结印……
“不要紧。”大蛇丸摇摇头,继续抬起手。
“我反对。”兜按住那双皮肤有些变色的手,暗想原来已经那么严重了。
“这是我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大蛇丸狠瞪兜一眼,杀气腾腾。
“………………”虽然明知他现在根本做不到,兜还是放开手站在他后面。既然是他的决定,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大蛇丸活动一下手指,很痛,咬牙结印,青筋一根根浮到皮肤上,互相纠结。
兜不去看,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却不忍心去看自己早就预想到的结果。
大蛇丸结好印,在佐助后脑一咬,手臂上血管爆开,乌红的血液溅在地板上,两个人身上,佐助脸上,他松开牙齿,一圈齿印中间出现一个巴纹的形状,隐隐似乎还冒着青烟。佐助忍受不了,抱着头倒下来,大声嘶吼,挣扎几下,不动了。大蛇丸也向后倒去,驺赶紧跪下来接住他。
“大人!大人,您不应该强行结印的……力量反噬回来,后果很严重啊!!”兜运起掌仙术,查克拉流进大蛇丸颤抖的厉害的手,却无法催促肌体生长,止血也困难。连恢复功能也减弱到这样的程度了吗……兜咬咬牙,扶他起来,鲜血一路滴到外面。兜叫来君麻吕把佐助安置到客房。
“……没关系……反正……都…………等下,叫君麻吕……到我房里……”大蛇丸几乎虚脱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兜身上,走了几步,突然昏倒,兜吓了一跳,赶紧抱他起来,清洗了伤口,缠上止血绷,估计不久之后会开始发烧,于是配了药,在院子里慢慢的熬,一边仔细研磨外用的药。
大蛇丸昏迷没有多久,醒来时觉得胸口闷痛,有什么堵在喉咙里往上冲,他一张口,一口鲜血便冲出来沿着肌肤滑到床单上。
这是……大蛇丸撑起身,手指几乎不能动了,手臂也痛的几乎无法忍受。他抹一下嘴唇,鲜红的血迹沾在惨白的纱布上,鲜艳的几乎无法逼视。他一时不知做什么比较好,胸口一热又喷出一口血,呛住了,捏着喉咙咳一阵,血止不住的吐出来,溅在地板上,皮肤上也沾染了些,蹭开来,糊在脸上,红的触目惊心。
兜赶过来时君麻吕也在,见他来了,大蛇丸挥挥手叫他下去,于是兜接替了君麻吕扶住他。他捏着大蛇丸的肩膀擦拭那些殷红的血迹,试一试他的体温,高的烫手,于是打来水,拧了毛巾敷在大蛇丸额上。
大蛇丸抓着那块毛巾贴在脸上,冰冰的感觉令他觉得很舒服。他开口想说什么,喉咙一痛又开始咳,咳一阵后,终于喘过气,虚弱的问:“兜,你不要骗我……我是不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兜没有说话,双手顶住地板,一阵之后,抬起头来坚定的说:“我不会让您死的,大人,不会的。”
大蛇丸叹一口气,觉得头晕的受不了,闭上眼睛。如果真的要死,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兜,不要说你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就这样……病死。
兜从大蛇丸手中抽回毛巾,又拧了盖在他额上。我不能确定大人还可以活多久,但是我会努力让他活下去,尽可能长久的活下去……但是……我知道,大人并不想就这样死掉。

晚上大蛇丸体温稍微降下来一些,兜在药中加了些镇定剂,一碗汤药下去,没过多久,大蛇丸便沉沉睡去。
兜悄悄拉开客房隔扇,君麻吕不在,佐助静静睡着。他蹭到孩子身边,从上面看下去,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子显得虚弱而无力。他伸出手,向着佐助的脖子伸过去,眸中闪过一道血光,一丝凶狠。
如果我现在杀了他……那他就动不了大人了……
一反手,射出一支手术刀,从死角飞出去,被卡卡西接住了。
真是可惜啊。他笑,转身盯住卡卡西。
“怎么了怎么了?”鸣人从隔扇后探出头,然后依鲁卡也探出头来,睁大眼睛。
“是我太紧张……”兜就笑,一脸的单纯。“卡卡西老师和依鲁卡老师是来接佐助回去的?”
“是啊,我们找了他一天,刚刚听君麻吕说佐助在这里,我们就马上过来了!”鸣人非常不冷静的往里面冲。“现在可以带他回去吗?”
“可以啊。”兜让过鸣人和依鲁卡,盯住卡卡西。“只是,他向大蛇丸大人要到了那个印……情况可能会不好。”
“就真的给他啦!?”卡卡西吃惊不小。
“真的啊,本来我也反对的……大人那身体……你们也知道的。”
“依鲁卡,情况不妙,我们马上带他走。”卡卡西眉一皱,几步过去抱起昏睡中的孩子,拉着依鲁卡和鸣人赶快走远。
“君麻吕。”兜推推眼镜,口气很不好。
“什么。”君麻吕出现在门口,还是那样静静的。
“是大人要你去找他们的吧。”
“是。”
“你啊!!”兜又笑了,凶狠的神色溢于言表。他伸手摸他的头,手指插进发间。“真的是很听大人的话!!”虽然已经想到他会交代这件事,不过,没想到有那么快……
“……有什么问题吗。”君麻吕不明所以。
“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会后悔死。兜推推眼镜,脸色很不善的走开。

接下来几天佐助都没有来找大蛇丸。
兜对此感到庆幸。自从大蛇丸强行结了印,身体的情况就恶化了,体温一直降不下来,时不时咳出些血,手臂也愈合的缓慢。兜没有办法,给他缠上了绷带,重重叠叠包的像木乃伊。
他就这样死了吧。他想,反正佐助得了那个印,也只有十分之一的机会可以活下来,死,才是最自然的结局。
大蛇丸意识一直不清醒,偶尔醒来,兜便喂一些药进去,大多也是吐了出来。兜很担心,却又平静。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早就知道有一天会病情恶化,然后,再也无力回天。

到了第四天大蛇丸终于清醒。体温还没有降下来,但毕竟意识清醒了。他觉得全身都有些酸痛,手臂尤其厉害,头也晕晕的,闭上眼,却睡不着。他觉得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不剩的全部流失,连喝水都觉得吞咽困难。这就是强行结印的后果吗?力量反噬的结果,就是身体的崩溃然后死亡?
他想起佐助,那个孩子得到印之后,到底怎样了?于是就问兜:“佐助他,有没有来过?”
兜扶着他躺下,有些不情愿的回答:“昨天晚上来过,说是基本上适应了……只是,还不能使用写轮眼。”
“是吗……活下来就好。”大蛇丸松了口气般。“他果然比伊太刀更有潜力。”
听见大蛇丸夸奖佐助,兜心里有些不太高兴,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想,或许,这个,就是嫉妒。

那之后佐助每天都来,从上午到中午,再从中午到下午。
大蛇丸一直体温偏高,却总是支持着将那些他所知道的教导给佐助。
佐助是不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每天中午,鸣人都会准时到达将他拉走。
佐助一走,大蛇丸便会失去力量般倒下去。他是从来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样子的,兜很庆幸他没有把自己当作外人。他一直反对大蛇丸不顾身体状况的做法,但是也没有办法。大蛇丸已经决定了他以后的路。
君麻吕还是只在一旁看着,静静的。终于有一天他对兜说:“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小了?”
兜什么都没有说,低了头,看自己分到的任务。他觉得很烦,很躁,心情不好。发了疯似的接下来的任务里,多的是暗杀之类的,每次都把现场搞的血肉模糊保证来打扫的人几天吃不下饭,然后才离开,带着一身腥甜的气味和殷红的血色。他渴求鲜血,着迷于那些淡淡铁锈的味道。

初冬的一天,木叶少见的下了雪,积在院中薄薄的一层,海棠树结了桃红带着青绿的果,细雪盖在上面,别是一番妖异的情景。
佐助做完大蛇丸指定的练习,在走廊上截住了兜。
“可以和你谈谈吗。”他说,语气森冷。
“可以,请进吧。”兜拉开房间隔扇,做一个“请”的手势。
佐助走进屋,屋里打扫的很干净,完全不像男孩子的房间。物品也少,只在矮几上摊了密密麻麻的医学书籍,墙角处堆了一些草药,新鲜的或是晾干的,散发着一些有点奇怪的味道。
这个人,与伊太刀真的是朋友?他们明明是那样的不同,几乎是完全的相反,不应该有交集。
他拿起矮几上一卷卷轴的绢页,上面是药用植物的图鉴,手绘的细腻笔触和清淡色泽。他又抬起一些想看的清楚,搁在几案上的部分滚了下去,尽头处露出一个非常认真的勾画的头像,那特征属于大蛇丸。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被看到的东西,那种,差异过于大了的爱情。
“……我们家的茶都是加了草药特制的,也不知你喝不喝的惯……”兜端了两杯茶进来,看见佐助面前滚到了尽头的卷轴,愣一下,然后又笑:“啊,那个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知道的。”
“……对不起。”佐助赶紧把卷轴卷好,放在矮几上。
“没关系。”兜看他坐下,递一杯茶给他。
佐助接过那茶,吹一吹,小小的啜了一口,半垂的眼一下睁开,望过来,然后又垂下,再啜一小口,放下杯子。“谢谢……很好喝……”
兜就笑,放下自己手里的茶。“……同样的加了茉莉和薄荷叶的茶,你的口味,和伊太刀一样。…………你们果然是兄弟,只有在甜食上不太一样。我记得伊太刀特别喜欢甜的东西,一吃就停不了口……对不起,你们太像了。”
“……我和哥哥……真的那么像吗?”
“是啊,等你长大一点,就会看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还有……”兜用手盖住眼镜,指缝里血光一闪。“……内心里潜藏的东西……对力量的渴求,也完全一样。……或者,会有相似的行为。”
佐助捕捉到了那光芒的变化,手心里冷汗冒了出来。这个人,和伊太刀,本质是一样的,若说像,他们才是真正的像极。“我好像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是好朋友了。”佐助站起来,行一个礼。“多谢款待。”
“你要问的事,问到答案了吗。”兜也不看他,端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小口。
“已经知道了。”佐助侧过头,表情阴冷。“多谢前辈指点。”
“……其实呢,我可以在刚才那杯茶里下毒的。”兜端了茶,漫不经心的站起来倚到门边。“即使毒不死你,现在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为什么不呢……”佐助脊背发凉。
“是啊,为什么不呢。”兜吹吹茶水,雾气袅袅的上升。“我知道那结局,不过,他决定的事,我打算服从。……而且……你,是伊太刀的理想。”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早说过,那事情每个人都知道。”
兜就笑,从微笑到狂笑,一直笑到茶杯打翻直不起腰。佐助不解的站在旁边看他笑出眼泪。他笑一阵,擦擦眼角,放眼望向整个院子,一层新雪细腻的铺了一地,纯白的,干净的有些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