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微澜

院子里没有响动，只有雨水落在池里的声音。大蛇丸小心的穿好衣服，悄悄出了门。
木叶的天地，在一年中大多数时候都阳光灿烂，将新的旧的都照的一样的辉煌灿烂。今年这样连续的阴雨很是少见，平日里嚣张的村子，如今看来，颇有些忧伤的味道，深深浅浅的灰和深深浅浅的湿润笼罩着村子，有些破败，却是极美的。
大蛇丸有些无目的的沿着街走，时急时徐的水时深时浅，有时会漫过他的脚背，冰凉的一顺流走。水渠里漂着些落花，有白兰也有山茶，极香的白色和极艳的红色在清流里磕磕碰碰，从极远处流来，又向极远处流走。
街上行人很少，走在外面的也大多行色匆匆。卡卡西和依鲁卡提着蔬菜拉着鸣人说说笑笑的走，近了，跟他打个招呼，他点头一笑：卡卡西和依鲁卡什么关系，就连木叶以外的人也略有耳闻。不知火弦间同月光姐弟还在拉拉扯扯的搞不清状况；阿斯马和红坐在路边咖啡厅里二人世界。伊比喜和红豆从岔路上走过来，红豆举了伞，给他挡一阵雨，不顾后面那个老实的男人脸黑了一半的说起两人的比试，说伊比喜总是笨手笨脚，然后在下一个岔路上与他分道扬镳。小樱依然同井野针锋相对，少女的友情有时也和男人一样，是在互看不顺眼中增进的。小铁的好奇心极强，并足雷同或许就是这样吸引他的，只是他偶尔瞄向出云的目光，好像有挑衅的味道。宁次和雏田一人牵了花火的一只手挤在同一把大伞下，明明只是兄妹，却幸福的隐约不祥。油女志乃一直鼓励不远处的犬冢牙该出手时就出手，任鹿丸在旁边说了井野又说手鞠的磨破了嘴皮，最后一声“堪九郎”顺利抢回他的注意力。他笑，原来木叶的新生代，都是这么些个性角色，或许和平年代的忍者们个性是千奇百怪，不象他们。他生于乱世，而属于他的乱世已经平息。
雨时大时小，大蛇丸的长发滴着水贴在背上。有些寒气靠近皮肤，衣服快要湿透了。
伊太刀迎面走来的时候，气氛安静的如同死水。他记得以前他和兜是好朋友，吃同一串糖葫芦翻同一本画册。而在兜依然单纯温和的时候，那个曾经跟兜一样单纯温和的少年睁着腥红的写轮眼，刻意压低的斗笠和拉高的领口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本不是这样的。七年前，在四代目死后的一段时间，他开始变的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冷酷。那些肃杀的气息笼罩他的全身，只有在面对鸣人时会有些微的改变。鸣人的性格与四代目十分相似，面容也开始与他相似，这是幸福还是不幸？那样的相似令人猜测是否也会有相似的命运等在前方？
伊太刀身后永远是他的小弟弟佐助。与鸣人一般大小的男孩子用热切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兄长。他见过那样的目光，那是君麻吕看他时的神色。
你们的心思，我都清楚。我清楚木叶的一切。清楚四代目很重视伊太刀而伊太刀并不清楚；清楚鸣人喜欢依鲁卡而依鲁卡并不清楚；清楚君麻吕喜欢兜而兜并不清楚。
谁不能代替谁谁失去了谁就不能独活，这些，他不清楚。
他一路静静的走，衣服冷冰冰的贴在身上，身体里却灼热似火。他抬头看见水雾里隐隐约约现出火影的颜岩，风化山崖的昏黄颜色。
他想起，三代目死了也有些时候了。

兜一觉睡醒觉得不对劲，大蛇丸本该还在休息，可是，薄薄的一层隔扇的那一边，没有人的气息。他跳起来，冲过去，没有看见人，试一试被中温度，已经冷了，应该是起床有一段时间了。
他是去了哪里呢？兜急匆匆的在走廊上跑，没在书房，没在浴室，庭院中自是一目了然。他拉开君麻吕的房间隔扇，君麻吕也在沉眠。
君麻吕的身体又单薄了，存在感弱下去，弱下去，死的黑气在他全身潜伏，不用多久，就真的虚幻成一抹游魂了。
兜不忍心叫醒他，他自己醒了。看见兜，知道是大蛇丸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叫我去休息，我就回来了。”他说。他对大蛇丸的吩咐总是一丝不苟的完成。
“该死！！”兜骂了一句，急急赶去玄关，怕麻烦没有打伞，冲出门时君麻吕披了件外套在他身上。
“还在下雨，找到大蛇丸大人的时候，用这个给他挡一下也好。”君麻吕淡淡的说，声音非常安静。
兜对他点一下头，转身往街上跑。他没有看见，君麻吕在他的背后闭起眼，那表情，有绝望的神色。

兜沿着水渠一路向上，遇到伊太刀时停住了脚步。
伊太刀也停下来，摘了斗笠，望着兜。
气氛一瞬间变得更加肃杀阴沉，似乎有遥远的呜咽声，隐隐从他们脚下升起。伊太刀的写轮眼滴血般鲜红，兜的眼睛也变成酒红的艳丽颜色。
没有人知道他们本质一样。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彼此是用灵魂在接触对方。
“他在上面。”伊太刀闭上眼，戴好斗笠。
“谢了。”兜微微一笑，更加迅速的往上跑。
伊太刀走几步，回头瞄一眼那个从来就知根知底的少年，叹一口气。即使隐藏的再好，兜，我们都是一样的。……连结局也是一样。

兜在颜岩下的平台找到大蛇丸时，大蛇丸身体已经湿透，森冷气息环住他的身体，皮肤凉的乌白。
“大蛇丸大人……终于……找到您了…………”兜有些激动，把大蛇丸捞到怀里，顺势将外套从头盖在他身上。
“我没事，兜。”大蛇丸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却有提不上气的味道。
“抖成这样，还说没事。”兜抱紧大蛇丸，紧紧收进怀抱，希望可以止住他的颤抖。手掌触到的皮肤是没有温度般的冰冷，衣服也是湿透了。他就把他抱起来，拉上外套挡住雨，
“我可以自己走，兜。”大蛇丸抓着外套，手有些痛，他皱起眉。
“不，大人，请就这样别动，就这样就好。”兜抱紧大蛇丸，本来是打算就这样走回去的，大蛇丸的乌紫嘴唇看的他有些心痛，结印使一个瞬身术，匆匆忙忙往家里赶去。

家里气氛实在有些奇怪，走到客厅，看见自来也老大不客气的占据了里面，君麻吕静静的坐在他对面。
大蛇丸一时有些气急败坏，甩开兜几步走进去，不顾手被封印，抓起自来也的衣领，啪一声甩了个耳光。
君麻吕从来没见大蛇丸发这样大的脾气，吓的有些不知所措，兜在外面招手叫他出来，他小心的溜过去，拉上隔扇，兜在纸面上戳了个小洞，从那里瞄进去，屋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切，十多年不见，你就是这种态度？”自来也抹一下打裂的嘴角，嗯，还真有些痛。
“你也知道十多年不见了。”大蛇丸把手背到背后，兜看见那双手抑制不住的抽搐，他握紧拳，指甲掐进肉里，君麻吕轻轻给他扳开。
“……你去淋雨了？”自来也注意到大蛇丸湿透的衣服和头发，伸出手，大蛇丸往后退一步，没有让他碰到。“大蛇？”自来也站起来抓住他的肩，大蛇丸用力推开他，手上的疼痛强烈到不能忍受，手臂一弯，被自来也整个收进怀里。
“你回来干什么，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大蛇丸偏过头不看他。
“我并没有说要结束啊。”自来也笑的有些惨淡，捧起大蛇丸的脸，仔细端详，手指一寸一寸抚摸那些苍白皮肤，然后，有些粗暴的吻下去，大蛇丸挣动几下，被制住了。
君麻吕看见兜笑了，微笑，却不是平日的模样。他看见兜的紫色眼睛变的鲜红，空气一瞬间压抑，有血光闪过，杀意却很好的控制在眸仁中，没有一丝一毫溢出。这样的兜，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浓重却不外显的杀气令他恐惧，几乎窒息。
结束一个绵长到冗长的DEEP KISS，大蛇丸有些喘不上气，自来也抱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胸前。他喘息一阵，挣开自来也，迅速退开两米多，站定。
“……我们结束了吧。”他说，目光坚定决然不容抗拒。
自来也一惊，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有什么从眼中暗淡了，灰败了。他低下头，声音还是那样轻松。“……好啊。”停一阵，他抬头看大蛇丸：“我这次回来，是想找个徒弟……有个很不错的人选哪。”
“哦？哪家的孩子被你瞄上了？”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自来也抓头。“旋涡鸣人……四代目的儿子。”
“九尾的小鬼？”大蛇丸有些惊讶，他是比较看好宇智波佐助的。“伊太刀也想要他……他好像更喜欢卡卡西和依鲁卡。”
“那我要先下手为强了。”自来也笑，走几步，停下。“我走了，以后可能不太有机会在这么来了。”顿一下，有些迟疑的伸手，大蛇丸没有躲，他挑起一缕长发，顺到青白冰冷的耳后。“……好好照顾自己……那个叫兜的孩子看来很不错，可以放心依靠。”
然后，他转身就走。大蛇丸没有看他拉开隔扇。
兜对自来也傻傻的笑，君麻吕一贯的没有表情。自来也摸摸君麻吕的头，又摸摸兜的头，一路走出玄关都没有回头。
兜对着那背影笑，君麻吕伏在他耳边轻轻说：“兜，你这样的笑容，很像邪神阿修罗。”
“我一直都是阿修罗。”他笑，目光扫过君麻吕的脸。“一直都是。”然后他转身走进客厅，留君麻吕站在原地错愕。
注意到光线的变化，大蛇丸转头，看见兜站在自己旁边。“怎么了？”他问，神情依然冷清。
兜没有说话，只是那样从上面望着他。他更瘦了，更苍白了，眼里的疲惫更加浓厚。那么瘦削的肩膀，那么纤弱的身体，只因为身为忍者，就担负的责任，有多重？
“怎么了？”他又问，抬头看兜。
他老了，十年来一刻不停，不易察觉的老去。却越来越美，风华绝代，凄艳壮决，那样一笑，是会天地变色，鬼神惊惶，日月都失去辉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美丽？这样近乎死亡的，邪恶的美？
“兜？”大蛇丸觉得不对，伸手，被抓住捏的生痛。
“大人……”兜拉他起来紧紧抱住，用力捏那瘦瘦小小的身体。冰冷的，纤细的，虚弱苍白，瘦骨嶙峋，抱住了就不愿意放手。

夜里雨停了，有一些萤火虫高高低低的飞，绿幽幽的光点停在茶花上，映在水里，漂亮的说不出的诡异。
大蛇丸翻个身，醒了，看见拉开的隔扇外那些微光的精灵，兜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身边，眼睛是带着血光杀戮的酒红色。
那样的眼睛，他以为只有伊太刀才拥有的死神的眼睛，在兜脸上也如此和谐。兜是不是也有他不知道的另外一面呢？
“有事吗？”他问，带着一些模糊的鼻音。
“只是，想看看大人。”兜微微的笑，有些悲凉的味道。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伏下来，左手撑在大蛇丸头边，右手捂住那双金色的眸子，下移，指尖点在微微泛紫的嘴唇，轻轻抚过。
“兜……你在做什么。”大蛇丸拧起眉，唇上的触感让他觉得很奇怪，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湿湿的气息吹在手指上，兜的笑容又多了些无奈。这是……只被自来也吻过的嘴唇……我什么时候才能有那样的机会？分析出绝没有机会的答案，他像多年前那样，把头靠在大蛇丸的胸口，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弱，比起那个时候，无力了许多。
大蛇丸有些不明白兜的举动。他记得十三岁以后，兜就再没有晚上跑来央求一起睡的行为了。
兜静静的看萤火虫飞飞停停，双手收住大蛇丸的肩，越捏越紧，紧到他自己的手指关节都有了微弱的疼痛。他终于下定决心般轻轻的说：“大人，我们，离开一段时间吧。”

一只萤火虫突然飞离水面，绿色微光照在水面上，照着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