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前传 菊与刀 [自蛇]


他想他是爱上他了。
他的长发很美。他的眸子很美。他的嘴唇很美。他笑起来像是盛开的山茶。他不笑的脸是妩媚的海棠花。他的表情一向阴郁,那不要紧,他阴郁的表情是春天最后的布洛华丽。他没有看过他哭泣的脸,他想那是高山上稀有的雪莲花。
他的一切都很美。战斗的样子,睡着的样子,吵架,打架,为了看他的笑容他愿意输掉与他的任何一次交手。
他想他是真的爱上他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爱的是谁。或许他谁都不爱。

他喜欢看他。看他走,看他停;望着天发呆,战斗受伤害。他总是看他,在生活中或是在记忆里。他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有动荡的,乱世的气息。他喜欢他穿一身黑色的和服扎红色的腰带,那些极端华丽的颜色极端冷酷的碰撞在一起以极端残忍的方式拼合出极端妖艳丽触目惊心。他的美丽很极端,表现方式也是极端的血腥暴戾。他喜欢这样的极端,残酷的凶暴的美,带着死亡的香甜。
他记得他最美的时候是一次在战场,他找遍了染血的土地也没有找到,最后是他自己出来的,翻开数十人的尸身一身深深浅浅的红,带着阴冷的气息。他低下头不说话,他觉得他真的又单薄又脆弱,真的不适合战争。
他想他是真的爱上他了,牵肠挂肚,坐卧难安。

那天天黑的时候他们刚好从居酒屋出来,竹林中挂了两排纸灯笼,木叶的纹章在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桥上没有栏杆,大蛇丸好玩似的走在边边的条石上。自来也盯住他,看他脱了鞋将银白的脚踩在青色的条石上。那很美,像是夜色里绽放的烟花。
自来也想自己或许是有些醉了,他看见风中大蛇丸的背影,像是翩飞的蝴蝶,黑色的大翅膀,花纹是一线红和几点白。那也是很美、很美的,美的令他有淡淡的心痛。他拉住大蛇丸的衣服把他捞过来,环住他的腰,气息喷在大蛇丸的脸上。他说:“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你了。”
大蛇丸一惊,一甩手,手上拎的木屐拍到自来也脸上,砸的他天昏地暗。自来也没放手,抱着他一起跌到河里。
一阵喧哗之后他浮出水面,大蛇丸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背对着灯笼和月亮,前面浮着的光点明明灭灭或银白或金黄。
他听见他说:“这个啊,还真是个问题哪。你呢,你就看着办吧。”
自来也简直欣喜若狂。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这是默许。

事情的发展顺理成章。第一次说喜欢,然后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他吻了他的长发,额头,和眼角。
他第一次吻他的嘴唇是在向日葵花田里,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灿烂的花朵倒映在经过花田的河中,就像是那些花挤满了河道。
那真是非常美丽的河,尤其是在黄昏。有云的时候是火焰的红色,无云的时候是大海的蓝色。最美是一半有云一半晴天,就像是海水与火焰的融合,那时候的河流还有向日葵花田就像是大海底下光影变幻的海生植物。
就是这样的一个黄昏他和他躺在花田里等待流星雨,大蛇丸突然站起来,纵身跃进并不深的河里。自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这样一条小河,是淹不死大蛇丸的。
然而过了几分钟,大蛇丸没有上来。
自来也有些慌了,他也跳下河,光线很弱,他借着微光潜进三米多深的河里,在水底的石滩上找到大蛇丸,闭了眼,脸上露一个魅惑的笑,在顺水漂去的衣摆间或隐或现。
自来也把他捞上岸,一阵手忙脚乱的急救之后,大蛇丸终于呛出肺里的水,伏在草地上咳的眼泪一直流。
自来也抖着手捧住大蛇丸的脸,一叠声只是问“为什么为什么”,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大蛇丸一边咳一边笑,诱惑的,他看见有星星从天上滑下来。
自来也咬牙切齿的吻他,咬着他的嘴唇一直尝出血腥的味道。大蛇丸从他的发隙间看见星星一颗又一颗从天上掉到向日葵花田的另一边,视线逐渐模糊,干脆闭了眼放松身体什么也不干。自来也没站好,两个人扑进向日葵花田里,葵花的细长花瓣掉下来,金黄色的一片又一片。
自来也放开他时喘着气。他拂开大蛇丸夜色长发上的阳光色花瓣说:“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为什么要跳下去呢。……你这又是何必呢……”
大蛇丸身体酸软四肢无力,他唯有牵动嘴角冷冷的笑。自来也觉得自己与他之间隔的距离远胜过天与地。
他捂住眼睛嘲笑般撩着唇角。他的内心,自来也又怎么会知晓。

战争和鲜血是会让人疯狂的。腥风血雨,腥风血雨,肢体残缺筋骨折断。死神不是穿着黑衣,那浓厚的黑色早已被冤魂怨鬼染成更加浓厚的殷红。
大蛇丸杀到满目腥红敌我不分,身上染满了血,敌人的,自己人,自己的,干涸了又湿润,未干又重叠。自来夜扭住他的手几掌扇在他脸上。大蛇丸扭曲了发青的脸咬住自来也的手臂死也不松口,他只有将他打昏拖回去。
那之后大蛇丸一直沉默。他时常坐在宅院里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他越来越瘦,持续苍白下去令自来也不安,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转变,他只有陪在他身边。
他是不是被死魂迷了心智遮了眼?自来也坚信不是。大蛇丸有多坚强,他知道。

那个雷雨的晚上自来也在走廊上发呆,大蛇丸过来坐在他身边。他抱着膝坐了好一会儿,伸出手到自来也面前:“怎么办,那些血腥的味道,一直洗不掉。”
自来也捏着那双手从指尖吻到手心,气氛开始暧昧。他沙哑的声音击打大蛇丸的听觉神经:“洗不掉,那就不要洗了,又有什么关系。”大蛇丸意识恍惚,由着他危险的把他放倒。
感觉很糟糕。大蛇丸咬着嘴唇忍耐。走廊外面是雷声和雨声,偶尔有闪电的光在云层间蛇行。他努力分散注意力,转动头望着屋角铸成蝴蝶状的烛台,纸灯罩上绘了腥红的山茶,随着灯火的跳动忽明忽灭。他眼眸模糊视线湿润,疼痛灼热的感觉强烈到无法忍受,伸手抓住自来也的头发,自来也把食指和中指伸进他的齿间,气息吹在他的发丝上。
“如果忍不住,那就不要忍了。”他说,含着大蛇丸的耳垂。“为什么要忍耐呢。”
大蛇丸稍微清醒。他闭着眼睛偏开头,微微勾起唇角,一行眼泪滑到夜色发丝上。
自来也第一次看见大蛇丸的眼泪,他竟不知怎样去形容。那样纯粹的晶莹亮光,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就是,夜空中黑色的宝石。
第二天一早大蛇丸开始发烧,到下午烧退时他第一件事就是拎着自来也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你这家伙痛死了以后不许。”
自来也连忙答应。他本是不奢望昨夜那样的亲密接触的,只此一次已让他无限幸福。

大蛇丸抱回兜时自来也吓到说不出话,以大蛇丸的个性,养条小鱼都觉得烦烦的干脆把人家冻死,怎么能放心把孩子交给他?大蛇丸只是笑笑说他俩投缘然后把孩子丢给了药师家。
以后本是平静而无事的。乱世已接近尾声,大蛇丸的凶残暴戾已不多展现的机会。他的表情更多的染上寂寞的神情,时常若有所思。自来也越来越觉得背心发冷。他认识他已经接近三十年,相处二十多年,爱了他二十多年,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内心深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全然不知。他想起三代目决定把火影之位传给纲手的弟弟,大蛇丸握紧的手和皱起的眉,金色的眸子有凶险的神色。他知道他想当火影。他知道他想要得到木叶。但是,这样的平静生活不好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渴望火影的地位?”后来他问他。“安静的生活不好吗?”
“身为忍者,想要得到力量想成为所有人认同的最强者,这很正常吧,谁感说自己没有梦想过成为火影呢。”大蛇丸拍了下额头。“再说,我现在不是很安静吗。”
是啊,安静,平静,沉静,乱世之后过于和平的生活掩去了他身上不安定的气息,嚣艳已成过去。
但是心呢?平静的外表下,心里藏了多少的波涛汹涌?那又有谁知道呢。

与妖狐一战,大蛇丸没有出手。四代目死了,很多忍者死了。在场的忍者都参加了战斗,只有大蛇丸没有出手。
事后自来也找到大蛇丸要和他交手。大蛇丸没有还手,自来也一个人打到不想再举起拳头。他抓着大蛇丸的衣领使劲摇,断断续续的问他:“为什么,四代目死之前,你没有出手……如果你也加入战斗,他就不必死了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大蛇丸摸了一下打裂的嘴角把指尖沾到的血迹划在自来也脸上。
自来也捉住他的手:“就算他死了,你也做不了火影的,你知道。”
“……是呢……”大蛇丸眼睛睁大微微发光。“为什么我就没有想到呢……”还有火影这件事情。
自来也把他提起来摔到草地上,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大蛇丸捂着眼睛笑,笑到声嘶力竭,眼泪止都止不住。兜从树林里走出来蹭到他身边坐下,小心擦去他的眼泪。大蛇丸摸摸他的脸说:“没有关系,我们迟早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们的路早已分歧。

再回到木叶已经物是人非。自来也本以为自己再见到大蛇丸会很矛盾。那毕竟是他第一次爱过的人,也是唯一爱的人。但是他恨他,现在。他恨他没有参加与妖狐的战斗,所以,四代目死了。他恨他,听到他受伤的时候甚至有恶意的喜悦。
可是当他见到大蛇丸,他心情意外的平静。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大蛇丸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苍白,脆弱,易受伤。他开始明白自己不是不再爱他,他只是太爱他,爱到了极致之处,便只剩下漠然以对。
他看到了兜,那个上次见面还是个小毛头的孩子现在已经是健壮的少年,望着大蛇丸的眼睛里都是宠溺和爱。他突然想笑。都那么多年了,没想到还会有一个和当年的他一样的孩子像他当年一样用全部的身心来爱着大蛇丸,简直是他的翻版。只是他知道那个孩子有一双变色蜥蜴一般的眼睛,还有一张深藏的脸,这些,属于大蛇丸。
他知道他爱他不亚于自己。他想那个孩子是可以依靠的,可以给大蛇丸他不能给的感情。

大蛇丸最后还是死了。
佐助杀的。
鸣人先是沉默,然后大声呼喊着不可能。“佐助他不是这样的人!自来也,他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的路,还有心。他按着少年的头望向木叶的方向,不知为何心里平静。他拎起还在张牙舞爪的鸣人,敲敲他的头,心不在焉的痞笑:“小子,记住,身为忍者,可别动了真感情啊。”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话。